杨景春死死的看着李开明。
这是政治清算！
一股巨大的寒意，从杨景春的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
他那张本来还想维持体面的脸，此刻，再也绷不住了。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下来。
他双腿一软，重新跌坐回沙发上，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祁同伟看着他这副样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没有继续逼问，而是换了个话题。
“杨校长，你知道山水庄园吗？”
“刘宇，你认识吧？”祁同伟继续问。
杨景春的嘴唇动了动，点了点头。
他不仅认识，还很熟。当年山水庄园开业，他还是剪彩的嘉宾之一。
这些年，他在山水庄园吃过的饭，喝过的酒，收过的“学术交流费”，不计其数。
“他都交代了。”祁同伟的语气很平淡，“账本，一笔一笔，记得很清楚。光是你一个人，这几年在山水庄园的消费，加上收受的礼金，加起来，超过了五百万。”
“你作为教育厅长，每年都会拿到一笔给山水庄园的，所谓‘校企合作特殊教育补贴’，这笔钱，最后又通过各种方式，回到了赵瑞龙的口袋里。这个数额，更大。”
“杨校长，你知道这些罪名，数额特别巨大，加起来，够判你多少年吗？”
杨景春的脸，彻底没了血色。
如果说，张欣丽的案子，是一把悬在他头顶的，看不见的刀。
那么，山水庄园的这些经济问题，就是一把已经架在他脖子上的，实实在在的铡刀！
一个是陈年旧案，死无对证。
另一个，是人证物证俱全，铁板钉钉！
他完了。
他彻底完了。
“怎么样？杨校长？”祁同伟看着他那张死人一样的脸，缓缓开口，“是想跟我们聊聊贪污受贿的经济问题，还是想跟我们，聊聊那个叫张欣丽的女学生？”
“一个，是坐牢。”
“另一个……”祁同伟顿了顿，“是偿命。”
偿命。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地烙在了杨景春的神经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坐牢，和偿命，这道选择题，根本就不用选。
可是，他能怎么选？
山水庄园的经济问题，账本在那，刘宇的口供在那，那是铁证如山，他赖不掉。认了，就是把自己的后半辈子，交代在监狱的高墙里。
可张欣丽的案子……
那是赵家的逆鳞！是赵立春亲自下令抹平的血债！
他要是敢吐露半个字，就算祁同伟能保他一时，等赵家缓过劲来，他和他的一家人，会死得比谁都惨！赵瑞龙那是个什么货色，他比谁都清楚。
不说，是死。
说了，可能是生不如死。
杨景春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活了六十几年，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受到如此深切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两堵墙，疯狂地向中间挤压，马上就要被碾成肉泥。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
祁同伟和李开明都没有催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教育厅长，在恐惧的深渊里，苦苦挣扎。
许久，祁同伟才再次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没有再提那两个选择，而是用一种近乎聊天的语气，缓缓说道：“杨校长，你当了一辈子老师，桃李满天下。在你心里，一个好学生，应该是什么样的？”
杨景春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祁同伟自顾自地继续说：“我见过张欣丽的照片，也看了她的档案。一个从大石县那种穷山沟里考出来的女孩子，十九岁，在京州理工大学，年年拿一等奖学金。不化妆，不攀比，课余时间，别的女同学都去逛街、谈恋爱了，她却在图书馆和食堂之间两点一线。”
“她唯一的爱好，是给家里写信。跟她爸妈说，等她毕业了，找到好工作，就把他们接到城里来享福。”
“这样的学生，在你眼里，算不算一个好学生？”
杨景春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也是为人父母的。”祁同伟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张张欣丽的黑白照片上，照片上的女孩，笑得腼腆而灿烂。“如果你的女儿，遇到了这种事，你会怎么办？”
“砰！”
李开明猛地一拍桌子，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实在听不下去了，指着杨景春的鼻子就骂：“为人父母？他也配！”
“杨景春！我问你！那天晚上，你是不是接到了刘新建的电话？！”
刘新建！
这个名字一出来，杨景春的身体，就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一颤！
如果说，赵瑞龙是魔鬼，那刘新建，就是那个给魔鬼递刀，并且负责擦干净血迹的人！
李开明见他这反应，就知道猜对了。他一步步紧逼，声音如同连珠炮。
“刘新建是不是告诉你，赵公子在夜总会玩过火，失手打死了一个女学生？是不是你们学校的？”
“他是不是让你，马上处理好学校这边的事情，用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把这件事彻底掩盖过去？”
“他还许诺了你什么？是不是跟你说，办好了这件事，教育厅长的位置，就是你的？！”
“你……你……”杨景春指着李开明，你了半天，却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因为李开明说的，每一个字，都跟当年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人，赤裸裸地站在众人面前，所有最阴暗、最肮脏的秘密，都被暴露在了阳光下，无所遁形。
祁同伟看着他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知道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该放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