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老师，季昌明这是狗急跳墙。”祁同伟缓缓开口，“他背后，肯定是有人给他撑腰了。”
高育良冷哼一声，“季昌明这个老狐狸圆滑的很，肯定不会买沙瑞金的账。”
“除了钟家，还能有谁？”
他当然知道季昌明背后有人，但他没想到，季昌明这只老狐狸，居然敢当这个出头鸟，直接跟他叫板。
“老师，人证物证俱在。侯亮平违规办案的事实，已经是一颗钉死的钉子，跑不了。”
“我们今晚的目的，不是要把他怎么样，而是要把他这个行为给坐实。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
高育良点了点头。
确实，今晚的棋局，从督导组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赢了。
季昌明那通看似强硬的电话，不过是败犬的哀嚎，虚张声势罢了。
“你说的对。”高育良的表情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这只猴子，是沙瑞金的脸面。我们今晚要是真把他扣下了，沙瑞金明天在省委会上，反而能倒打一耙，说你们公安厅滥用职权，打击报复。”
“现在放了他，就是把主动权重新握回我们手里。”
“明天，在省委班子会上，我要亲手把这份铁证，拍在沙瑞金的桌子上。我倒要看看，他要怎么保住他这只‘反腐尖刀’。”
高育良要的，从来不是侯亮平这个人。
他要的，是这场与沙瑞金的博弈中，一场彻彻底底的胜利。
……
京州市公安局，办案区。
侯亮平看着门口那个像门神一样堵着的李晓，心里的火气越烧越旺。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价值不菲的白衬衫，尽管上面已经起了褶皱，但他依然努力维持着自己“京城来的干部”的风度。
“这位同志，我提醒你，你现在的行为，是在非法拘禁一名检察院的干部！”侯亮亮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李晓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祁同伟厅长，是我的学长！我们是校友！”
侯亮平见对方不为所动，开始打感情牌，“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让他撤你职。”
李晓的眉毛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让开的意思。
侯亮平的耐心彻底耗尽了。
他这是在被羞辱！被一个他根本瞧不起的地方公安羞辱！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举到李晓面前晃了晃。
“好，既然你不听劝，那我就亲自给祁同伟打个电话！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要为了一个陈清泉，连我们师兄弟的情分都不顾了！”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屏幕的瞬间，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响了起来。
不是他的手机。
是李晓的。
李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当着侯亮平的面，按下了接听键。
“喂，厅长。”
侯亮平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他举着手机，像一个滑稽的小丑。
李晓听着电话，时不时地应一声“是”、“明白”，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侯亮平一眼。
那是一种彻底的无视。
挂断电话，李晓把手机收回口袋，对着侯亮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侯局长，您可以走了。”
侯亮平愣住了。
这就……可以走了？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和被操控感涌上心头。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猴子，放与不放，全在耍猴人的一念之间。
李晓看着他那副错愕的表情，心里有些不解。
他也想不通，为什么厅长费了这么大劲，人赃并获，最后却又轻飘飘地把人给放了。
但他没有问。
祁同伟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话：“执行命令。”
这就够了。
侯亮平强压下心头的屈辱，冷哼一声，迈步向外走去。
他坐进自己的车里，第一时间拿出手机。
屏幕上，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季昌明的。
他定了定神，回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
“亮平！你出来了？没事吧？”
“我没事，季检。”侯亮平的语气故作轻松，“一点小误会，已经解决了。”
“误会？”季昌明在那头苦笑一声，“亮平啊，你今天晚上是没事了，可不代表明天会没事！”
“高育良已经把所有的证据都捏在了手里，他今天放你，就是为了明天在省委会上将我们一军！你懂吗？”
侯亮平当然懂。
他不是政治白痴。
“季检，那您的意思是？”
“想想办法！”季昌明的声音压得很低，“沙书记那边，现在也很被动。这件事，你不能全指望沙书记了。”
“实在不行……就给你岳父打个电话吧。”季昌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明天的省委会，你一旦被定性，再想翻身就难了！”
侯亮平的心沉了下去。
动用岳父的力量，这是他最不想走的一步棋。
那意味着，他承认了自己在这场战斗中的失败，承认了他这个“孤胆英雄”需要家长的庇护。
他精心打造的人设，会瞬间崩塌。
“我明白了，季检。谢谢您，这个人情我记下了。改天，我一定请您吃饭。”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句客套话，结束了这个话题。
人情世故，他拿捏得一向很好，不然也不会取得钟小艾芳心。
挂断电话，侯亮平靠在座椅上，车窗外的霓虹灯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给岳父打电话？
不。
那是在宣告他的无能。
他侯亮平，从来都不是一个只会求助的弱者。
越是绝境，越能激发他骨子里的狠劲和赌性。
晚上十点，省委家属院，三号楼。
祁同伟已经回了家。
书房里，只剩下高育良一个人。
他披着一件外套，正准备去休息，一阵突兀的门铃声响了起来。
这个时间点，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