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姜芷身陷囹圄、张虎等人被官府刁难之际,青石镇上,一场针对“回味斋”的阴谋,正悄然拉开序幕。
时近午时,正是食肆一天中最热闹的档口。“回味斋”内座无虚席,香气四溢,跑堂的伙计端着托盘在桌椅间灵活穿梭,后厨锅勺碰撞之声不绝于耳。虽然东家姜芷突然“外出探亲”的消息让老主顾们有些诧异,但见掌柜的吴妈和几位老师傅依旧在兢兢业业地操持,生意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突然,店门外传来一阵喧哗骚动。几个穿着税课司号衣的胥吏,在一个面生的税官带领下,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为首那税官三角眼,吊梢眉,面色阴沉,一进门就用力拍打着柜台,厉声喝道:
“掌柜的呢?滚出来!”
喧闹的食肆瞬间安静下来,食客们纷纷停下筷子,惊疑不定地望向来者不善的税吏。正在柜台后算账的吴妈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放下算盘,陪着笑脸迎了上去:
“几位差爷,小店掌柜的近日外出未归,老身是店里的管事吴妈。不知差爷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那三角眼税官冷哼一声,目光阴鸷地扫过满堂食客,扬声道:“指教?有人举报你们‘回味斋’,以次充好,使用霉变米粮、瘟死猪肉,坑害食客,罔顾人命!本官特来查验!”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什么?霉米瘟猪肉?不可能吧!我天天在这儿吃!”
“赵娘子在的时候,用料最是讲究,怎么会……”
“税课司的人怎么突然来查这个?怕是来找茬的吧?”
食客们议论纷纷,大多面露不信。姜芷经营食肆的口碑,在青石镇是有目共睹的。
吴妈脸色骤变,心知这是赤裸裸的构陷!她强压着心头的惊慌和愤怒,据理力争:“差爷明鉴!这绝对是污蔑!我们‘回味斋’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所有米面粮油、肉食菜蔬,都是每日清早从相熟可靠的农户手中采买,绝无次品!后厨干净敞亮,差爷尽可查验!”
“查验?当然要查!”三角眼税官狞笑一声,一挥手,“给我搜!仔细地搜!特别是米缸、面缸、后厨仓库,一处都不许放过!”
如狼似虎的胥吏们立刻分散开来,粗暴地推开试图阻拦的伙计,冲向后厨和仓库。一时间,杯盘碎裂声、伙计的惊呼声、食客的尖叫声响成一片,好好的食肆顿时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吴妈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力阻止。她明白,这定是那周文远捣的鬼!他掳走了东家,还要来毁了东家的心血基业!
不一会儿,一个胥吏抱着一小袋米从后厨跑出来,高声叫道:“王书吏!找到了!这米颜色发黄,有霉味!定是霉米!”
紧接着,另一个胥吏提着一块颜色略显深沉的猪肉跑出来:“书吏!这块肉色泽不正,闻着有异味,像是病猪死猪肉!”
“还有这些油!浑浊不堪,定是劣质油!”
接二连三的“罪证”被扔在大堂中央。吴妈看得分明,那米分明是前几日新买的,只是放在角落暂时未用,绝无霉变!那猪肉是今早才宰杀送来的,新鲜得很!那油更是她亲眼看着伙计从油坊打回来的上好菜油!
这分明是栽赃陷害!是这些胥吏趁乱将早已准备好的“证物”掉了包,或者干脆就是信口雌黄!
“你们……你们血口喷人!”吴妈指着那王书吏,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这些东西根本不是我们店里的!是你们栽赃!”
“栽赃?”王书吏三角眼一瞪,厉声道,“人赃并获,还敢狡辩?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招了!来人!把这老婆子,还有店里一干人等,全部锁拿回衙门!”
胥吏们拿出锁链,就要上前拿人。店里的伙计们都是普通百姓,何曾见过这等阵势,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一些胆小的食客也纷纷起身,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慢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保长陈老伯带着几个镇上的乡老,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原来,早有机灵的伙计见势不妙,偷偷从后门溜出去报了信。
陈老伯德高望重,在青石镇颇有声望。他走进店内,先是对王书吏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道:“王书吏,老夫是本地保长陈三。不知‘回味斋’所犯何事,劳动税课司如此兴师动众?”
王书吏见是保长,态度稍敛,但依旧倨傲:“陈保长,你来得正好!‘回味斋’使用劣质食材,坑害百姓,人赃并获!本官依法查办,还请保长行个方便,不要妨碍公务!”
陈老伯看了一眼地上那些所谓的“证物”,又看了看气得浑身发抖的吴妈和惊慌失措的伙计们,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他沉声道:“王书吏,赵娘子为人,镇上乡亲有目共睹。这‘回味斋’的用料,向来是极好的。仅凭这几样东西,就断定小店使用劣材,是否有些武断?可否让老夫看看这些‘证物’?”
王书吏哪里肯让他细看,一把拦住,语气强硬:“陈保长!查验赃物乃是官府之事,你虽为保长,亦无权干涉!莫非你想包庇罪犯不成?”
“你!”陈老伯也被这无耻之言气得够呛,但他深知民不与官斗的道理,硬抗下去吃亏的只能是“回味斋”。他强压怒火,换了个策略,“王书吏,即便要查办,也需按律行事。依《大诰》,查处商铺,需有苦主状纸,邻里见证,岂能单凭匿名举报就锁拿众人?再者,赵娘子此刻不在店中,即便要问话,也需等主事之人归来。不如先将店铺封存,待查明真相,再行处置,如何?”
他这是以退为进,争取时间。只要店铺不被立刻捣毁,人不被抓走,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王书吏眼珠转了转,他接到的命令是搞垮“回味斋”,让姜芷失去根基,倒未必真要立刻把人都抓进大牢,那样动静太大,反而容易横生枝节。他假意沉吟片刻,道:“陈保长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也罢,就给保长一个面子!”
他指着吴妈和众伙计,厉声道:“店内一干人等,在案情查明之前,不得离开青石镇,随传随到!‘回味斋’即刻起停业查封,所有账册、食材,一律封存待查!若敢违抗,罪加一等!”
说完,他命胥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封条,噼里啪啦地将店门、仓库、柜子尽数贴上盖着税课司大印的封条。那鲜红的封条,像一道屈辱的伤疤,刻在了“回味斋”的门板上。
“我们走!”王书吏得意地瞥了面如死灰的吴妈一眼,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原本热闹非凡的食肆,转眼间变得冷冷清清,一片狼藉。食客们早已散去,只剩下吴妈、几个伙计和陈老伯等几位乡老,站在满地狼藉的大堂里,相顾无言,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吴妈……这……这可如何是好啊!”一个年轻的伙计带着哭腔问道。
吴妈望着被查封的店铺,想着生死未卜的姜芷,老泪纵横,喃喃道:“东家……我对不起你啊……”
陈老伯叹了口气,上前安慰道:“吴妈,暂且宽心。这分明是那周文远打击报复。店铺封了,人没事就好。我这就去联络几位乡老,联名向县衙递状子,陈明冤情!绝不能让他们如此无法无天!”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周文远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构陷,必然在官府有所依仗。这状子递上去,只怕也是石沉大海。
“回味斋”,这家倾注了姜芷无数心血的食肆,这家给青石镇带来无数美味与温暖的店铺,就这样在奸人卑劣的构陷下,被迫关上了大门。
而远在百里之外、身处险境的姜芷,尚不知她视为根基的家业,已遭此无妄之灾。前路险阻,后院起火,形势已然恶劣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