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鸭嗓太监还在风中哆嗦,城下的黑色虫潮已经涌了上来。
夜玄凌连个眼神都没分给那太监,手一挥,早已堆在瓮城下的几千捆干草被火把点燃。
浸透松脂的草垛子瞬间爆燃,冲天的火光把整个雁门关照得透亮。滚滚热浪夹杂着焦糊味扑面而来。
但这些蛊虫悍不畏死。火墙刚起,前排的蛊虫就前赴后继的扑进火里,用尸体硬生生压灭了外围的火苗。后面的虫群踩着同伴烧焦的躯壳,如黑色潮水般继续蔓延。
太监吓得扔了圣旨,双腿抖个不停,一股尿骚味瞬间被松脂的焦香盖过。
“看来寻常火焰没用。”苏清漪站在城楼垛口,掂了掂手里早就备好的陶罐,“那就让它们尝点新东西。”
她手腕一抖,十几名亲卫同时发力,将几十个密封的陶罐狠狠砸进了火海中心。
“哐!哐!哐!”
陶罐碎裂。
罐里装的是浓缩的金线草提取液,还混合了高纯度的铜盐粉末。
原本橘红色的火焰猛的一窒,瞬间变成了孔令雀蓝色。
“轰——”
蓝色的火光冲天而起,紧接着,一股肉眼可见的蓝色浓烟贴着地面炸开。
高温催化下,铜离子与生物碱发生剧烈反应。这毒烟对人只是有些呛,但对依靠嗅觉感应的蛊虫来说,不亚于一间高浓度的毒气室。
城下的沙沙声戛然而止。
那些疯狂蠕动的黑点瞬间僵住。
前排的虫子蜷缩起来,随即噼里啪啦的从云梯和墙根上坠落。
即便隔着几十米,苏清漪也能闻到那股独特的味道,混合了烧焦羽毛和烂蒜的气味。
“这味儿,够劲。”
城下的粮车旁,原本挺尸的霍骁突然动了。
一只苍白的大手推开身上的烂白菜,霍骁从板车暗格里坐起来,动作十分僵硬。他脸上死灰色的伪装还在,嘴唇却因寒冷而哆嗦。
“苏先生,”霍骁牙齿打颤,一边在那身破烂铠甲上乱摸,一边抱怨,“下回……下回能换个热乎点的假死法子吗?老子刚才差点以为真要去见阎王爷了。”
苏清漪没理会他的抱怨,顺着绳索滑下城墙,几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搭在他的颈动脉上。
脉搏正在缓慢复苏。
抗毒凝胶的效果正在退去,他衣服夹层里那个用来引诱蛊虫的东西,已经完成了任务。
“少废话。”她掏出一支针剂,直接扎进霍骁的手臂,“起来干活。既然人已经引来了,就该收场了。”
不远处,几个黑影正试图趁着烟雾突围。
夜玄凌的人比烟雾更快。
暗夜阁的刀刃没有反光,只有切入皮肉的闷响。
几个负责接应的北狄探子还没来及拔刀,就被卸了下巴,软绵绵的拖到了苏清漪面前。
其中一个领头的探子眼神凶狠,喉头猛的一滚。
“想死?”苏清漪挑眉,手里的手术刀转了个花,却没有阻止。
那探子嘴角流出黑血,脑袋一歪,便断了气。
咬破舌下毒囊,是死士的惯用手段。
周围的亲卫发出一声低低的咒骂。
“慌什么,”苏清漪的声音很平静,“死人有时候比活人话多。”
苏清漪蹲下身,在这死士湿透的后衣领处摸了摸。
之前混战中,她特制的吸湿显影粉末早已借着夜色洒在了这群人身上。
此刻,尸体尚有余温,后颈处的汗液蒸腾。
原本黑色的夜行衣领口,慢慢浮现出一行暗红色的字迹,像是某种图腾:“九黎祭坛·西山”。
苏清漪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粉末配方特殊,只有遇到特定的含硫香灰才会显色。而这种香灰,她曾在原主那位过世的药妃婆婆的遗物里检验出来过。
“西山。”夜玄凌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目光落在那行字上,声音低沉了下去,“当年的那把火,还没烧干净。”
“那就再烧一次。”苏清漪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不过在此之前,得先演场戏。”
一刻钟后,雁门关内突然传出震天的哭喊声,甚至有纸钱被风吹上天空。先是有人哭喊“霍将军殁了”,接着又传出“蛊毒失控,雁门关守不住了”的绝望消息。这些流言像是长了翅膀,顺着风传到了关外。
暗中,夜玄凌的密探早已封锁了西山周边的所有路口。
而在军营内,苏清漪正指挥着火头军,将一坛坛备好的药酒搬了出来。
“都给我喝!”霍骁生龙活虎的站在高台上,手里端着大海碗,“这是苏先生酿的壮行酒,喝了它,咱跟那帮虫子拼了!”
士兵们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却是一股怪味,带着薄荷的清凉和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这是微量的诱导剂。喝下之后,人体会在三个时辰内散发出一种让蛊虫厌恶的气味,形成一道短暂有效的生物屏障。
夜深了。
城外的蓝色烟雾渐渐散去。
西山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极有节奏的沉闷声响。
“咚……咚……咚……”
那声音仿佛来自一面巨鼓,又好似心脏的搏动。
这声音逆着风,穿透力很强。
城楼上,苏清漪一直盯着下面残余的蛊虫。听到鼓声的瞬间,那些原本还在打转的虫子仿佛接到了命令,齐刷刷调转方向,不再攻击雁门关,而是顶着风,朝着西山的方向疯狂退去。
虫群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它们怕了?”霍骁趴在垛口,声音里透着一股喜悦。
“怕?”苏清漪手里拿着那个从儿子手里没收来的铜勺,轻轻敲击着身旁的药釜,发出清脆的“当当”声,与那沉闷的鼓声形成了诡异的共鸣,“它们这种低等生物没有恐惧这个概念。”
她眯起眼,看着那片整齐退去的虫潮,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夜风吹散。
“它们在列队,准备去迎接母蛊。”
虫群回巢,意味着真正的操控者就在附近。真正的九黎巫医首领,根本没在西山,而是借着虫潮的掩护,已经悄无声息的摸到了雁门关下。
夜玄凌站在阴影里,手指缓缓摩挲着腰间的剑柄,眼神沉了下来。
“既来了,就别想走。”
他转身,看向身后灯火通明的帅帐,语气又恢复了那股慵懒的调子,仿佛刚才的杀意只是错觉。
“传令下去,大开城门,摆宴。本王要为苏提举,好好庆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