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宁后退一步，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手里死死攥着那枚开裂的墨玉珏，因用力过猛，边缘割破了掌心。
血渗进玉纹，那一瞬间，红光瞬间暴涨，透过她那身被冰棱划烂的白衣，直直映在她的下腹处。
那里本该光洁一片，此刻却浮现出一道暗红色的图腾。
那是一副藤蔓缠绕着莲花的图腾。
苏清漪眼神一凝，那股子熟悉的眩晕感又上来了。
这图腾她太熟了，洗澡的时候低头就能看见，跟这具身体上的一模一样。
更要命的是，书中夜玄凌那位早逝的母妃，据说背上也刺着这玩意儿。
好家伙，这是什么大型认亲现场？还是那种全员恶人的狼人杀局？
“不可能……”谢昭宁浑身脱力，惨笑一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查了十年，杀了那么多人，结果……我也是你们口中要净化的余孽？”
她手一松，半块残玉叮当坠地，正好嵌进了那块写满血字的冰面凹槽里。
嗡——
一阵低频的震动，顺着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哑姑用断掌留下的血字，突然亮了起来，原本暗红的血迹瞬间变成了诡异的金红。
池边的青苔受惊般开始逆流。绿色的绒毛疯狂退缩，争先恐后的钻回那深不见底的黑水里。
“啊——！”
一声嘶吼打断了这诡异的寂静。
一直缩在角落的哑姑突然暴起。
她手里不知何时抓了一根尖锐的冰锥，没有丝毫犹豫，噗嗤一声，狠狠扎穿了自己的右手掌心。
苏清漪眼皮猛的跳了一下，这姑娘是个狼灭。
温热的血顺着冰锥槽流出，在这个极寒之地甚至冒着白气。
哑姑脸上没有一丝痛色，借着这股滚烫的鲜血，在那行《玄枢》总纲的末尾，补全了那缺失的半篇。
【双生芝为引，真血为媒。】
【玉珏合则地宫开，分则血脉绝。】
原来这就是药神契约的真相。
解药根本不是草木，而是这群被诅咒之人的血和命。
最后一个笔画落下，哑姑那原本稍微有些血色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
绿色的绒毛从她脖颈处飞快蔓延上来，瞬间覆盖了那张清秀的脸。
但在彻底被青苔吞噬的前一秒，她那只被扎穿的右手高高举起，颤巍巍的，指向了苏清漪的心口。
她的眼神里满是托付重担般的释然。
“我的……天呐。”苏清漪捂着胸口，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她胸口有什么东西，正回应着哑姑的指引。
就在这时，一阵劲风扑面而来。
“把药留下！”
裴御医那老东西此刻也不怕死了，疯了般扑向地上的炼药釜。
那里头盛着刚刚提炼出的青苔解原液，那是能让他那只老鼠眼睛都发绿的宝贝。
“做梦！”
一道佝偻的身影横冲直撞的飞了过来。是陈伯。
老头虽然刚恢复神智，手脚还不利索，但这一扑用了死力气，直接把裴御医撞了个狗吃屎。
“护阵！”
陈伯嘶哑的吼了一声。
剩下那九个刚从活尸状态醒来的汉子，虽然听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本能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救命恩人。
十个人也不顾身上还没褪干净的绿皮，连滚带爬的围成一个圈，把那小小的药釜死死护在中间，用身体仅存的体温去煨着那点药液。
苏清漪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喘气，左臂那处尺骨断裂的地方疼得钻心，白森森的骨茬戳破了皮肉，看着就让人牙酸。
她从袖袋里摸出最后三粒还没来得及封装的青苔解，用力塞进陈伯手里。
“带他们走……”苏清漪咬着牙，冷汗顺着下巴滴进领口，“这里马上就要塌了。去百草堂的地窖，那里有我的存货，点亮这盏茯苓灯，没人敢拦你们。”
她把手里那盏虽然微弱但依然燃烧的防风灯递了过去。
“大姑娘……”陈伯眼眶一红，泪水淌了下来，想说什么，却被苏清一那双极具压迫感的眼睛瞪了回去。
另一边，谢昭宁终于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她慢慢蹲下身，撕下自己那角绣着云纹的裙摆，轻轻盖在了已经彻底变成青苔雕塑的哑姑身上。
指尖触碰到哑姑喉间那道陈旧的刀疤，一滴泪砸落下来，落地成冰。
“你说得对……”谢昭宁眼神空洞，喃喃自语，“我自诩清醒，原来一直活在别人的蛊局里。我是谢家的刀，也是这罪孽的一部分。”
她突然站起身，从怀里掏出那罐原本用来控制药奴的乌头蜜膏。
没有犹豫，她反手一扬。
黑色的膏体尽数倾倒进了那翻滚的冰池之中。
兹啦——
池水瞬间炸开了锅。
原本漆黑的池水突然沸腾成了血红色，大股大股刺鼻的黄烟升腾而起，呛得人几乎窒息。
“疯子！”苏清漪暗骂一声，这女人玩起化学战来比她还狠。
她刚想冲过去拉住这想不开的疯女人，眼角余光却瞥见裴御医正在慌乱的整理衣袍，一本焦黄色的册子从他那被撕烂的袖袋里滑落出来。
苏清漪眼疾手快，一脚踩住。
那册子封面虽然被火燎了一半，但私炼妖火四个字依然清晰可见。
这正是柳氏招供出的关键罪证，居然一直在裴御医身上。
好东西，收了。
还没等她弯腰去捡，外面先是传来马蹄踏碎山石的脆响，紧接着是重型快船破开暗河冰面的撞击声。
来了。
远处那个被炸开的暗河入口处，一艘通体漆黑、挂着玄色龙旗的快船，带着巨大的冲力破水冲了进来。
船头之上，一人玄衣染血，身形挺拔。
那是夜玄凌。
他手里捏着半枚还在滴血的玉珏。
借着洞顶那忽明忽暗的磷火，那玉珏的断口泛着冷冽的寒光，他此刻的眼神，也足以冻结整座冰窖。
而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站着一个身披纯白狐裘的纤细身影。
那女子并未蒙面，一张脸生得极美，尤其是左肩处那一颗鲜红的朱砂痣，在这阴森的冰窖里显得格外刺眼。
苏清漪眯起眼，瞳孔骤缩。
那是苏清澜。
更准确的说，是那个应该已经死了的，原书真正的女主。
快船破冰而至，激起的冰水溅在船舷铁甲上，发出当啷巨响。
夜玄凌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越过沸腾的血池，精准无比的落在了苏清漪那条白骨外露的左臂上。
周围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