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站在教室后门，手里还攥着那张被泪水浸湿边角的提纲。她没有跟着人群去食堂，也没有回宿舍，只是低着头走进了空荡的教学楼。走廊很安静，只有她的脚步声在瓷砖上轻轻回响。
她回到班里，拉开书包，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相册里存着过去半年匿名论坛的所有留言截图。那些曾经躲在账号背后的声音，现在一条条列在那里。她点开打印设置，选了二十张最想留下的内容，发给文印室，备注写得很简单：“用厚纸打，要能贴墙。”
第二天一早，她抱着一叠A3纸进了教室。天刚亮，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落在讲台上。她一张张把打印好的留言贴在黑板旁边的墙上。没有装饰，也没有标题，只在第一张右下角写了几个字：“2023级·我们的声音”。
纸张贴得整整齐齐，像一面新的黑板。有人写父亲喝醉后摔东西，有人写母亲离婚后再嫁的挣扎，还有人说因为抑郁休学一年，是看了这个论坛才敢重新报名返校。林小雨退后两步看了看，墙上的字密密麻麻，却很安静。
早自习铃响了，张悦第一个走进来。她背着书包，脚步比平时慢了些。走到门口时，她看见了墙上的东西，停下来看了很久。然后她走过去，在自己那条“我吃药不是想死，是撑不住了”的帖子前蹲下来，手指轻轻压住卷起的一角。
她从笔袋里拿出一支蓝色彩笔，在旁边画了一朵小小的花。花瓣五片，歪歪扭扭，但能看出用心。画完后她没说话，只是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回到座位翻开英语课本。
陈昊来得晚一些，肩上挎着那个旧书包，拉链坏了一半，用回形针别着。他进门时一眼就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段话——“那天我在工地摔伤了手，老板说要是请假就扣工资。”他站在原地没动，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他笑了。弯腰从讲台抽屉里摸出半截粉笔，在墙边的空白处用力写下一句话：“这里的故事，永远不会过期。”字迹有点歪，但每个笔画都很重。
林小雨坐在位置上看着这一幕。她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回应。她原本以为这些纸会被风吹落，或者被人撕掉一角，最后变成没人注意的废纸。但现在，墙上的东西好像真的活了过来。
王老师经过教室门口时停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那面墙，眉头皱了皱，低声说了句：“又是这些事。”说完转身走了，脚步没停。
林小雨听见了。她坐在座位上没动，心跳快了一下。但她没有站起来去撕那些纸，也没有低头躲开视线。她打开素描本，撕下一页空白纸，折成一个很小的笑脸，用胶带贴在整面墙的正中央。
张悦走过来，站到她身边。两人一起看着那面墙。阳光慢慢移过来，照在那些名字和句子上，有些字开始反光。
陈昊把粉笔头扔进抽屉，坐回自己的位置。他翻开语文书，忽然说：“这墙比我作文写得好。”
张悦笑了一声，轻声说：“你以前连作业都不交。”
“现在交了。”陈昊抬头，“我还写了新帖子，昨晚发的。”
林小雨转头看他。陈昊从书包里拿出手机，递给她看。屏幕上是一条刚发布的留言，署名还是匿名，但语气很熟。“今天看到墙上写着我的事，不是觉得难堪，是觉得有人记得。”
林小雨把手机还给他，没说话。她低头看着自己贴的那个笑脸纸，边缘已经被阳光晒得微微翘起。
张悦伸手碰了碰那朵她画的小花，指尖划过花瓣边缘。她说：“以后还能加吗？”
“当然。”林小雨说，“只要有人愿意写。”
“那我再画一朵。”张悦又抽出一支红色彩笔，在另一张纸旁边画了起来。这次的花更大，叶子伸展开来，像是要爬到下一张纸上。
陈昊站起身，走到墙前看了看，突然伸手在最底下空白处又写了一行小字：“欢迎继续留言。”
林小雨也走过去，拿起笔，在他写的那句话后面加上一行：“可以写字，也可以画画。”
张悦接着写：“不用署名也没关系。”
三人站在墙前，看着这三行并排的小字。没有人再说什么，但气氛很稳。
上课铃响了，第一节是数学。同学们陆续进来，有人注意到墙上的变化，停下来看。一个女生指着其中一条关于考试焦虑的留言说：“这好像是我们班的。”另一个男生凑近读完，默默把自己的草稿纸贴在旁边，上面写着：“我也怕考不好，但不敢跟人说。”
林小雨回到座位坐下。她把手伸进校服口袋，摸到了那颗还没吃完的糖。糖纸还在，淡黄色，折成了三角形。她拿出来看了一眼，轻轻夹进语文书里。
阳光已经移到了教室中间，照在那面墙上。所有的字都清晰可见，每一张纸都在发光。
张悦翻开笔记本开始抄笔记。陈昊低头做题，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林小雨看着窗外。操场上有人在跑步，一圈又一圈。她想起昨天晚上礼堂里的掌声，想起那些喊她名字的人，想起视频下面不断刷新的评论。
但现在，她只想守住这面墙。
她站起来，从书包里拿出剩下的打印稿，放在讲台上。万一有人想加新的内容，随时可以拿去贴。
张悦抬头问：“你会一直留着这些吗？”
林小雨点头。“只要学校不拆。”
“那等我们毕业了呢？”张悦又问。
“那就让别人接着写。”林小雨说，“只要还有人想说话，这面墙就不会空。”
陈昊合上练习册，走到讲台边拿起一张空白打印纸。“那我现在写一个？”
他低头开始写。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写完后他没说话，直接走到墙前，把纸贴在最显眼的位置。
林小雨走过去看。纸上只有一句话：“我不是懒，我只是太累了。”
下面署名是空的。
张悦也走过来，拿起彩笔，在那张纸旁边画了一个太阳。光线画得乱七八糟，但看得出是在努力表达温暖。
林小雨站在他们中间，看着这三个人共同完成的一面墙。她伸手摸了摸那些纸张，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
外面传来广播声，通知下午要打扫卫生。有同学开始收拾桌椅，准备换座位。
林小雨没动。她看着墙上越来越多的内容，忽然觉得这间教室变得不一样了。
陈昊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傻站着，待会儿老师来了该收了。”
“不会收的。”她说。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