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悦站在门口，声音很轻：“你写的……是不是也有我？”
林小雨抬起头，笔尖还悬在日记本上方。她没回答，只是把本子合上，轻轻放在桌角。窗外路灯已经亮了，光从对面楼照过来，在课桌上划出一道斜线。
第二天早上，林小雨到教室比平时早。她把一叠纸放进讲台抽屉，又拿出来，重新摆正。那是一本装订好的册子，封面写着《我们没说出口的话》。她没署名，也没写序言，只在第一页贴了张便签：“下一本，由我们共同写。”
午休铃响后，有人发现讲台上多了个文件夹。几个同学围过去翻看，随即散开。后排传来一声笑：“这算什么？情感垃圾桶？”
林小雨没抬头，继续抄英语单词。张悦坐在前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袋拉链。陈昊走进来时脚步顿了一下，看了眼讲台，径直走到座位上。
下午第一节课是自习。林小雨站起来，走到黑板前写下一行字：“如果你有一句话想留下，但不敢署名——这里有个地方可以放。”
她转身，打开抽屉，取出那本册子，当着全班的面翻开。
“我每天穿校服，是因为家里只剩这件干净的。”她念完，合上册子，“我不想知道是谁写的，我只想知道——还有没有人想写这样的句子？”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陈昊突然起身，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作业本，走到讲台前放下。他一句话没说，转身回座时低着头，耳根有点红。
张悦盯着桌面看了很久，终于伸手拉开笔袋，拿出一支蓝色签字笔。她没动身，只是把笔轻轻放在桌面上，像是给自己一个信号。
放学前，李老师路过班级门口，看见黑板上的字停住了。她推门进来，问林小雨：“这是你做的？”
林小雨点头。
“王老师刚才去教务处提了这事，”李老师声音不高，“他说这类活动容易带偏学习风气。”
林小雨低头看着手里的册子，“可这些话本来就存在，只是以前没人听。”
李老师没说话，走到讲台前拿起那个作业本，翻开一页。上面写着：*我爸修车的手总是裂口，但他从不说疼。有一次我发烧，他骑三轮车送我去医院，半路雨太大，他把雨衣全裹在我身上。*
她看完，把本子放回原位。“明天我会去找王老师谈谈。”她说完就走了。
第二天上午，林小雨交了一份表格给班长。标题是“晨光文学社成立申请”。班长拿着笔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签了字。
中午，李老师在备案表上签下“指导教师”姓名，又建议把社团名字定为“晨光”。她说：“少年执笔，始于清晨。”
消息传开后，陆续有同学往讲台放纸条、笔记本、甚至打印出来的短文。有人写自己怕回家，因为父母总吵架；有人写成绩下滑后被亲戚嘲笑；还有一个女生写了整整五页，关于她如何在弟弟出生后感觉自己成了多余的那个人。
周五最后一节自习课，林小雨宣布文学社第一次分享会将在下周举行。地点就在本班教室，时间定在午休。
“不是比赛，也不是作业，”她说，“就是听听彼此的声音。”
话音刚落，王老师出现在门口。他扫了一眼黑板上写着的“晨光文学社成立日”，眉头皱了一下，但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分享会当天，教室后排搬来了几排椅子。李老师坐在角落，手里拿着一杯茶。其他同学围成半圈，中间空出一块位置。
林小雨先开口：“今天我们不评好坏，只听。”
第一个上台的是个平时几乎不发言的女生。她读了一段日记，讲她妈妈生病住院，她每天放学后要去医院陪护，晚上回来还要做饭给妹妹吃。读到一半，声音开始发抖，但她没停下。
第二个是陈昊。
他站在讲台边，手里捏着一张纸。“这篇……不是作文。”他低声说，“是我那天录进信箱的那段话改的。”
他开始读：“那天送完外卖，我在桥边坐了四十分钟。江面上的路灯倒影像被水咬碎了一样，一块一块地晃。我想起我爸以前常说，人活着就得往前走，可我觉得，有时候停下来看看碎掉的光，也挺重要。”
教室里没人说话。有人低头记了几个字，有人望着窗外。
轮到张悦时，她坐在位置上没动。林小雨看向她，轻轻点了点头。
张悦站起身，手里攥着一页纸。她走上讲台，扶了下眼镜，声音很轻：“我不是坚强的人，我只是学会了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顿了一下，继续读：“每次吃药之前，我都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的。可后来我发现，真正难的不是生病，而是所有人都觉得你应该没事。他们看到成绩单，看到我主持班会，就觉得我很好。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操场上站着的时候，腿一直在抖。”
她的声音越来越稳：“直到有一天，林小雨对我说，你举着药瓶那一刻，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事。我才明白，原来软弱也可以被看见，而且不会因此被否定。”
她说完，教室里先是静了几秒，然后有人鼓掌。先是轻轻一下，接着第二下、第三下……越来越多的人加入。
张悦走下讲台时，嘴角微微扬起。她回到座位，翻开笔记本，写下一句新的话。
陈昊在活动结束前举手。他把那本作业本递给林小雨：“下一期……我能写写我爸吗？”
林小雨接过本子，点点头。
李老师临走前走到她身边，轻声说：“你们的声音，开始长出翅膀了。”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中央的课桌上。林小雨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本，那道旧墨痕还在，旁边多了一行新字：“一个人的笔，能照亮一间教室。”
她把本子合上，放在桌子中央。所有人都坐着没动，手里握着自己的稿纸，像握着某种刚刚确认的存在。
张悦忽然转头看向林小雨，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
林小雨的笔从指间滑落，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