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窟位于莫高窟北区最偏僻的崖段，三十多年的封闭让通往那里的栈道早已腐朽断裂，崖壁上布满风蚀的裂痕，像一张张干渴张开的嘴。
凌晨五点，戈壁的寒气还未散尽，林晚意和陆珩站在窟底，仰望那个离地二十多米、被木板和封条层层封闭的洞口。
“热成像显示窟内有生命体征波动。”白鸦操控着无人机贴近扫描，眉头紧锁，“不是人类，但确实有能量体在活动——三个，位置分散，呈三角阵列。”
林晚意紧了紧腰间的工具包，里面除了灵枢笔和慧寂骨针，还有昨晚连夜研读《织星禁录》后制作的七枚“破障星钉”。按照陈渊的记载，对付大黑天这类寄魂邪祟，必须先用星钉钉住其能量节点，再以织星之术编织“净蚀网”逐步净化。
“我上去。”她开始检查攀岩装备。
“一起。”陆珩背上新换的能量步枪——虽然伤口未愈，但他坚持随行，“陈渊的笔记里提到大黑天擅长制造幻境，两人一组可以互相照应。”
白鸦在外围布控，十名“壁垒”队员分散在崖壁四周，用特制的能量屏障发生器构筑了临时隔离场——即使窟内爆发战斗，也不会波及莫高窟其他开放区域。
攀爬比预想的艰难。三十年的风化让岩壁极其脆弱，每一处落脚点都可能突然崩塌。林晚意的手掌被锐利的岩片割破，血珠渗出，却在接触岩石的瞬间被吸收——那些岩石表面泛起极淡的暗金色纹路，一闪即逝。
“它在‘吃’你的血。”陆珩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警惕。
“故意的。”林晚意咬牙继续向上，“陈渊说大黑天对织女星血脉有特殊感应，用血可以引它暴露更多节点——小心左边！”
陆珩侧身避开，他刚才抓握的那块岩石突然软化，变成一只由碎石和暗金色能量组成的手，猛地抓向他的咽喉。能量步枪开火，特制的净化弹将怪手击碎，碎石簌簌落下。
“它在主动攻击了。”陆珩沉声道。
距离洞口还有五米时，封堵洞口的木板突然自动炸裂。不是爆炸，而是木板从内部被某种力量撕碎，碎片悬浮在空中，组成一个旋转的屏障，封死了入口。
屏障中央，浮现出一张由木纹和暗金色能量勾勒出的面孔——不是佛像的慈悲，也不是天王的威严，而是一种混合了痛苦、贪婪、扭曲的诡异表情。那张嘴缓缓张开，发出非人的低语：
“陈渊的……传人……送上门了……”
林晚意不退反进，左手掷出一枚星钉。银色的钉子钉入屏障正中央那张脸的眉心，屏障猛地一颤，旋转速度骤减。趁此机会，她右手灵枢笔在空中疾划，绣出一个简化的“破”字纹。
纹路成型的瞬间，屏障炸开。不是被暴力破坏，而是能量结构被织星之术强行“拆解”，像一件编织物被抽掉了核心的线。
两人跃入洞窟。
窟内比预想的宽敞，但也比预想的……诡异。
这确实是一个标准的唐代洞窟形制，覆斗顶，西壁开龛。但原本应该供奉佛像的佛龛里，现在坐着三尊“东西”。
左边是一尊半人半蝎的怪物，上半身勉强能看出菩萨的轮廓，下半身却是巨大的蝎尾，尾针滴着暗金色的黏液；右边是一团不断变幻形状的肉瘤，表面浮现出数百张痛苦的人脸，每张脸都在无声尖叫；正中的主尊最接近人形——一个穿着唐代官袍的老者，面容枯槁如骷髅，但眼眶里燃烧着两簇暗金色的火焰。
三尊怪物呈三角对坐，它们之间用暗金色的能量丝线连接，丝线织成一个缓慢旋转的立体阵法，阵法中心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跳动着黑色火焰的心脏。
“大黑天的‘命核’。”林晚意低声说，“陈渊笔记里提过，寄魂塑像的本体可以分裂成多份，但命核只有一个。只要摧毁它——”
她话未说完，左边那尊半蝎菩萨突然动了。蝎尾如闪电般刺来，尾针在空气中划出暗金色的腐蚀轨迹。陆珩开火掩护，林晚意侧滚避开，手中第二枚星钉射出，精准钉入蝎尾与身体的连接处。
蝎尾动作一滞。
右边那团肉瘤同时发难，表面那些人脸齐齐张开嘴，喷出暗金色的烟雾。烟雾所过之处，岩石迅速软化、溶解，化作更多黏液加入肉瘤本身。
“烟雾腐蚀性极强！”陆珩拉着林晚意后退，能量步枪切换成冷冻模式，喷出的低温气体与烟雾接触，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正中的官袍老者缓缓站起。
它的动作很慢，但每走一步，窟内的空气就沉重一分。林晚意感到自己的精神力场在被压制，手背上的星痕传来灼烧般的刺痛——大黑天在主动干扰她的织女星能量。
“不能让它靠近命核！”她咬破舌尖，用血在左手掌心画出一个复杂的符文，那是《织星禁录》里记载的禁术“血祭引星”，以自身精血为引，强行抽取少量织女星之力，短时间内大幅提升战斗力。
代价是星化进程加速，且事后会陷入虚弱。
但现在顾不上了。
符文完成的瞬间，林晚意周身爆发出耀眼的银光。她双手各持灵枢笔和慧寂骨针，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在空气中刺绣。这一次绣的不是单一的图案，而是一个立体的、不断扩大的星图网络。
第三枚、第四枚星钉同时掷出，钉入半蝎菩萨和肉瘤怪的核心。
两尊怪物发出非人的尖啸，动作彻底僵住。
官袍老者的眼眶火焰猛然高涨，它似乎意识到林晚意要做什么，猛地加速前冲，枯槁的双手抓向她的咽喉——但陆珩的冷冻弹连续命中它的双腿，冰霜迅速蔓延，暂时冻住了它的行动。
“就是现在！”林晚意绣完了最后一笔。
整个星图网络骤然收缩，如一张银色的大网，裹向阵法中心那颗黑色心脏。网线接触到心脏表面的瞬间，黑色火焰疯狂反扑，试图烧断银线，但银线中流淌的是纯粹的织女星之力，那是寄魂邪祟的天克。
滋滋的腐蚀声中，黑色火焰逐渐暗淡。
官袍老者发出绝望的咆哮，它不顾被冻住的双腿，强行挣脱，整个身体扑向心脏——不是保护，而是想将它吞入体内逃走。
但林晚意更快。
第五枚星钉射出，钉入老者的后心。老者动作一滞，林晚意已经冲到阵法前，双手握住灵枢笔和慧寂骨针，如同握住两把利刃，狠狠刺入黑色心脏！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气泡破裂的“噗”声。
黑色心脏碎成粉末，暗金色的能量丝线寸寸断裂，连接的三尊怪物同时崩塌，化作三堆黑色的灰烬。
窟内恢复了安静。
林晚意脱力地跪倒在地，手背上的星痕已经蔓延到小臂，新增了六个，一共十八个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那是强行使用禁术的反噬。
陆珩冲到她身边，将她扶起：“你怎么样？”
“命核……毁了……”林晚意喘着气，“但不对劲……太容易了……”
陈渊用生命换来的情报，大黑天潜伏千年的邪祟，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被摧毁？
仿佛在印证她的怀疑，窟内突然响起低沉的笑声。
不是从某个方向传来，而是从四面八方——从岩壁里，从地底下，从空气中。
“毁了一个……分身命核……就以为……赢了？”
那些黑色的灰烬开始重新聚集，不是恢复成三尊怪物，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色颗粒，如同虫群般飞舞。颗粒在空中组成一行扭曲的文字：
“千窟之影，皆为我身。杀一具，尚有九百九十九。”
文字消散，颗粒如潮水般涌向窟顶，渗入岩缝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地狼藉，和窟壁上一行新出现的、用暗金色液体写成的字：
“游戏继续。下一次，我在你最珍视的地方等你。”
林晚意盯着那行字，突然想起什么，脸色骤变：“巡展！今天上午的国风大秀！”
她踉跄着冲向窟口，陆珩紧随其后。
通讯器里传来白鸦紧急的声音：“青鸾，陆指挥，出事了！巡展现场——月长石展柜全部炸裂，所有灵绣作品被不明能量污染，观众出现集体昏厥，周老他——”
“周老怎么了？！”
“被突然出现的黑色丝线缠住，拖进了《敦煌众神图》里！画面还在动，那幅画……活过来了！”
林晚意脑中嗡的一声。
大黑天没有选择硬拼，它用了更毒辣的一招——袭击巡展，绑架周老，污染灵绣作品。
而她手背上的星痕，已经蔓延到了手肘。
时间，真的不多了。
攀下崖壁的路上，她回头看了一眼第388窟。
窟口深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轻轻笑了一声。
像嘲讽，像期待。
更像在说：
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