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一直开到下午三点。
当青鸾宣布散会时，会议室里所有人都露出了疲惫但振奋的神色。
“流光锦”的初步测试方案确定了，生产线调整的路线图也画出来了，虽然前路依然艰难，但至少有了明确的方向。
“林总，样品到了。”生产总监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的银色箱子，“沈老那边亲自派人送来的，说是第一炉的成品。”
青鸾眼睛一亮：“去实验室。”
一行人移步实验室。箱子打开，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束丝线。不同于“星辉丝”的莹白光泽，“流光锦”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珍珠色，在灯光下流转着极其细微的七彩光晕，像是把彩虹揉碎了撒在丝线上。
“好美...”设计师忍不住赞叹。
青鸾戴上特制手套，小心地拈起一束。触感比“星辉丝”更柔滑，韧性测试数据很快出来——达到标准的百分之九十二。
“能量亲和性测试。”她对玄龟教授的助手说。
这是最关键的一环。助手将丝线接入精密的能量传导仪，数值开始跳动。实验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嗡鸣。
百分之八十五...八十七...九十...
最终稳定在百分之九十一点三。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虽然比“星辉丝”的百分之九十八略低，但在可接受范围内。配合工艺调整，应该能达到差不多的效果。
“可以。”青鸾摘下手套，“通知生产部，按今天定的方案开始准备。设计部今晚加班，我要看到第一批修改稿。”
众人应声离去。青鸾独自站在实验室里，看着那箱“流光锦”，心头的大石终于松动了一些。她拿起通讯器，给沈云归发了条简讯：“样品收到，测试通过。万分感谢。”
很快，沈老回复：“不必言谢，共渡难关。”
简单的六个字，却让青鸾眼眶微热。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刻，还有这样不求回报的援手，何其珍贵。
她收拾心情，准备回办公室继续工作。刚走到门口，陆珩的消息跳了出来：“来我办公室。”
语气简洁，但青鸾立刻察觉到了异样。陆珩很少用这种命令式的口吻找她。
她快步走向指挥中心。陆珩的办公室门虚掩着，她敲了敲门。
“进来。”
推门进去，陆珩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窗外是基地模拟的黄昏景色，夕阳的余晖将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
“怎么了？”青鸾关上门。
陆珩转过身，神色凝重。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枚微型存储器放在桌上，轻轻推到她面前。
青鸾拿起存储器，插入自己的终端。全息投影亮起，是一段监控录像。
画面里，李妍独自留在空无一人的会议室——正是今天上午开会的那个会议室。她看起来很紧张，左右张望后，快速走到青鸾刚才坐的主位，在桌面下摸索着什么。
几秒钟后，她取出了一个纽扣大小的黑色装置。
青鸾的心沉了下去。那是她临时放置的加密存储器，里面装着“流光锦”的初步参数和调整方案——虽然只是不完整的初稿，但如果落在对手手里，足以让他们做出针对性的破坏。
画面继续。李妍将存储器小心地藏进手提包内衬，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会议室。接下来的画面切换到她离开基地，驱车前往市区，进入一家商场。在女洗手间里，她将存储器交给了另一个女人——虽然戴着帽子和口罩，但青鸾一眼就认出了那双眼睛。
林薇薇。
交易完成后，两人分别从不同的出口离开。画面到此结束。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青鸾盯着已经暗下去的投影，手在微微发抖。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切的寒意，从脊椎一路蔓延到四肢。
李妍。那个总是笑容甜美、办事得力的市场部副总监。周老推荐时说“这孩子踏实肯干，家里不容易，多关照些”。这三个月来，她确实表现得无可挑剔，加班从不抱怨，提出的市场方案也很有见地。
原来一切都是伪装。
“什么时候发现的？”青鸾的声音有些沙哑。
“昨天。”陆珩走到她身边，“白鸦的人一直盯着她。今天上午的会议，我们提前布置了监控。”
“所以那些资料...”
“是处理过的。”陆珩说，“参数被调低了百分之十五，调整方案里有三个致命漏洞。如果‘星耀’按照那些资料来制定对策，会吃大亏。”
青鸾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所以陆珩早就知道了，他布好了局，等着李妍往里跳。而她，作为“青鸾印记”的主理人，全程被蒙在鼓里——不是不信任，而是为了保护她，为了让她在李妍面前表现得更自然。
“你做得对。”她睁开眼，看向陆珩，“如果我知道，可能演不像。”
陆珩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
“不用道歉。”青鸾摇头，“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她顿了顿，“李妍现在...”
“还在监控中。”陆珩调出另一个画面，是李妍的公寓外景，“她交易完成后就回家了，没有再外出。白鸦的人在蹲守。”
“她家里...”
“母亲重病，弟弟上大学，父亲早逝。”陆珩的声音平静，“‘星耀’给了她三百万，承诺事后送她母亲出国治疗。”
青鸾沉默了。三百万，对于一个背负沉重家庭压力的年轻女孩来说，确实是难以抗拒的诱惑。但这不能成为背叛的理由。
“接下来怎么做？”她问。
“将计就计。”陆珩调出一份计划书，“让李妍继续传递假情报，直到我们摸清‘星耀’的全部计划。同时，通过她反向传递我们需要对方知道的信息。”
“风险很大。如果李妍察觉...”
“她不会。”陆珩的语气很笃定，“她现在很紧张，但又因为拿到了‘重要资料’而兴奋。这种状态下，人的判断力会下降。而且...”他看向青鸾，“她对你还有愧疚。”
青鸾苦笑。愧疚？在利益面前，愧疚值多少钱？
窗外，模拟的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基地内部的照明系统自动切换成夜间模式，柔和的灯光亮起。
“青鸾。”陆珩忽然叫她。
“嗯？”
“这不是你的错。”他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信任别人没有错，错的是利用信任的人。”
青鸾怔怔地看着他。暖黄的灯光下，陆珩的眼神深邃而坚定，像是能穿透一切迷雾，直达人心深处。
“我知道。”她轻声说，“只是...有点难受。”
被背叛的滋味，无论经历多少次，都不会好受。更何况这次背叛来自她曾经真心想要帮助、想要培养的人。
陆珩沉默了片刻，忽然伸出手，轻轻按在她肩上。他的手很大，温暖而有力，隔着衣料传递来令人安心的温度。
“去休息吧。”他说，“剩下的事交给我。”
青鸾没有拒绝这份难得的安抚。她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口。在手触到门把时，她停下来，回头看他。
“陆珩。”
“嗯？”
“谢谢你。”她说，“不只是为这件事。”
陆珩站在灯光下，身影挺拔如松。他没有说话，只是对她微微颔首。
门轻轻合上。
走廊里寂静无声。青鸾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李妍甜美的笑容，闪过林薇薇淬毒般的眼神，闪过那一箱珍珠色的“流光锦”...
然后，是陆珩按在她肩上的手，和他那句“这不是你的错”。
她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朝自己的工作室走去。
夜还很长。
战斗才刚刚开始。
但至少今夜，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