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看到墨倾倾将那些准备好的食材逐个下锅翻炒。热油与食材相遇,发出滋滋的声响,伴随着铁铲翻动的铛铛声。她一边炒菜,一边哼着歌,那模样颇为滑稽,引人发笑。
若非亲眼所见,他实难相信,这些菜肴竟都出自她之手。
不过,她做菜时步骤井然有序,火候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独孤云澈一直凝神注视着,直到听见巡逻的脚步声渐近,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回到西角宫,他静静躺在床上,对墨倾倾竟会做饭一事,仍感惊奇。
见月泽进来,他便问道:“你觉得如今的七公主,与从前有何不同?”
月泽没料到主子会问这个,随口答道:“属下觉得她行事愈发荒唐了。竟对身边的太监关怀备至,又钻进膳房当起了厨子,简直……”他一时嘴快,想说“脑子进水了”,但瞥见主子脸色骤然大为不悦,才猛地回过神——主子自己正是那个太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他惊出一身冷汗。不过,独孤云澈并未训斥,只是淡淡说道:“去忙吧。”
“是,殿下。”月泽如蒙大赦,赶紧退下。
御书房内,皇帝刚处理完政务,正品茶小憩。忽见一人前来禀报,正是他安插在七公主身边的人。皇帝听后,心下一沉,猜想这女儿又惹了乱子。
那人回禀道:“禀皇上,七公主派人去御膳房要了许多贵重食材,又将她宫里的膳房收拾出来,独自一人在里面……似乎是想亲自下厨?”
“她自己做?”皇帝先是一愣,随即道:“继续盯着,莫让她出什么差池。”
“是,奴才遵命!”那人匆匆退下。
听闻墨倾倾亲自下厨,皇帝只觉如同儿戏,心想这孩子行事总是出人意料,便打算稍后处理完公务,亲自去瞧瞧。
墨倾倾在膳房忙碌了整个下午,终于将十八个菜悉数做好,图个吉利。念及小云子伤势未愈,她还特意熬了足足两个时辰的牛骨汤。这里的厨具不甚称手,调料也不齐全,只能勉强为之。她在每道菜上都点缀了萝卜雕花,显得雅致。菜肴荤素搭配,营养均衡,也不知小云子爱吃什么,总该有他喜欢的吧。
她取来一幅绣花锦缎铺在桌上,点上两根粗壮的红烛,又在桌心摆了一大束幽兰——一个别致的烛光晚餐便布置好了。上次这般用心布置,还是给敬老院的百岁老人贺寿呢。
一切准备妥当,墨倾倾便派人去请小云子。她锁了膳堂的门,不许旁人进入,自己也溜回寝宫稍作梳妆。
待小云子到来,她只允他一人进入膳堂。
门外的宫女太监议论纷纷,不知是好奇还是眼红。
一小太监道:“公主今早去找小云子,吃了闭门羹,我看公主定不会轻饶了他。”
一旁宫女插嘴道:“未必!你没瞧见公主在膳房忙了一下午?这般用心,说不定是犒劳呢。”
另一人酸溜溜道:“依我看,这分明是鸿门宴!菜里八成下了毒,让小云子走得体面些。”此言一出,众人哄笑。但隐在暗处的独孤云澈手下却笑不出来,时刻担忧主子的安危,生怕被不幸言中。
小云子被拉进膳房,眼前豁然一亮。桌上那两根粗壮的蜡烛格外醒目——通常只在婚丧大事时才点这么粗的蜡烛。桌上的菜肴,食材虽认得,做法却新奇。这满桌的布置,对他而言都是未曾见过的光景。
“快坐下!”墨倾倾指着一个圆凳说道。
小云子有些拘谨,拱手道:“公主不可!奴才怎敢与主子同桌而食?此乃大不敬之罪。”他方才听到外间议论,心中也不免忐忑,不知墨倾倾是否真存了别样心思。
墨倾倾见他扭捏,便道:“我日日独自用膳,甚是乏味。多想像寻常百姓家那样,一家人热热闹闹围坐一桌,争着抢着吃才有滋味。”
小云子道:“公主无需烦忧,您不久便要出阁,自有驸马相陪,便不会孤单了。”
“那样我怕是连饭都不敢吃了。”墨倾倾脱口吐槽。
小云子心头一惊:“公主何出此言?难道驸马还敢……下毒不成?”
“说不准呢。”她随即又沉下脸,“好端端的提他作甚?真扫兴!”
小云子见她如此不待见未来夫婿,便不再多言,但仍站着不肯落座。
墨倾倾索性走上前,硬拉他坐下,笑嘻嘻道:“这里没有外人,你别怕,我不会害你。”
小云子见她眼神柔和,不似作伪,这才安心坐下。
墨倾倾为他盛了一碗汤,又为自己斟满一杯酒:“多谢你那日救命之恩,我先敬你一杯。”说罢一饮而尽。她又满上一杯:“那日失约于你,我自罚一杯。”再次饮尽。接着倒上第三杯:“盼你早日痊愈,再敬一杯。”她刚要饮下,小云子却一把抓住她手中的酒杯阻拦。
墨倾倾感到他指尖不经意触碰到自己的手,竟是那般温热。
小云子也察觉了,迅速缩回手,慌忙坐下。两人目光相触,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静默片刻,小云子抬眼,带着困惑问道:“奴才不过是个小小的太监,公主为何……待我这般?”
墨倾倾眨眨眼:“因为我当你是朋友啊。你虽为内侍,却武艺不凡,又喜读书,只可惜造化弄人。不过你放心,只要我在宫中一日,便不会让人欺侮你。”
“朋友?”小云子眼皮微微一跳,疑惑更甚。他从未想过,堂堂公主会将一个奴才视为朋友,这实在……太过离奇。
见他怔愣不动筷,墨倾倾便往他碗里夹菜:“别傻愣着了,快尝尝看我的手艺如何?也不知你平日爱吃什么,看合不合口味。”
小云子勉强尝了一口,未料滋味甚佳,方才担忧难以下咽的心思顿消。再看她今日妆容,也与往日不同:一身紫衫,发髻新挽,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格外亮眼。他第一次发觉,她原来生得这般好看,从前竟从未正眼瞧过。
墨倾倾见他终于肯吃,开心地笑了,又给他夹了些菜。
小云子也回敬般为她夹了一只虾。她想也不想便吃下肚。
见她竟吃了,小云子却顿时怔住。她难道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