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笼罩山林的薄雾,将夜间凝聚在岩壁上的露水映照得晶莹剔透。鹰巢岩洞入口处,浓郁的血腥味已被泥土和草木灰混合的气息掩盖,但那股无形的肃杀,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陈源站在裂缝内侧,目光缓缓扫过面前五张疲惫而惶恐的脸。李墩子、赵氏、她儿子铁蛋、周婆子,还有蹲在地上用手指划拉着什么的阿竹。这就是他的全部了。妻子王氏,长子炳坤,幼女玉姐……他们的面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随即被他强行压下。悲伤是奢侈品,现在需要的是石头般的意志。
“昨晚,我们活下来了。”陈源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但鹰巢,已经不再是个秘密。”
众人沉默着,李墩子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铁铲,赵氏将儿子铁蛋往身后拉了拉。
“溃兵能摸到这里,拜影教和野人也可能。”陈源继续道,语气平静地陈述着残酷的事实,“指望躲藏,迟早是死路一条。我们要做的,是把这里变成真正的堡垒,让任何敢来招惹我们的东西,都付出血的代价。”
他没有问“你们愿不愿意”,而是直接说“我们要做”。在这种时候,犹豫即是灭亡。
“墩子哥,”他看向最可靠的劳力,“今天的活计最重。你带阿竹,把北坡那几具溃兵的尸体处理干净,埋深点,远离水源。然后,沿着干河沟上游半里地,找找有没有合适的黏土。我们需要砌灶,以后可能还要烧制些陶罐。”
李墩子用力点头:“晓得了,老爷。”他招呼一声阿竹,那痴儿似乎能听懂指令,懵懵懂懂地站起来,扛起一旁的铁镐。
“赵家嫂子,”陈源转向赵氏,“清点我们所有的粮食、工具,每一样都要登记。盐快没了,我知道。看看还有多少能替代调味的野菜、野果。周婆婆认得些,您多请教她。”
赵氏应了一声,脸上愁容未散,但眼神里多了点主心骨。
“周婆婆,”陈源对那位一直沉默的老妇说道,“您年纪大,经验多。劳您带着铁蛋,在岩洞附近,特别是背阴潮湿的地方,仔细找找。一是看有没有能吃的菌子、野菜。二是寻找鬼手藤,看能不能带一些回来。
周婆在收到命令之后点点头便准备去行动。
任务分派下去,众人开始行动。陈源自己则提起腰刀,再次检查裂缝入口和周边的岩壁。昨夜的战斗暴露了防御的薄弱点——入口过于依赖人力防守。他仔细观察着裂缝两侧的岩石结构,用刀柄敲敲打打,寻找可以固定障碍物的天然支点。或许可以弄一道可以活动的、嵌满尖刺的木栅门,用藤绳操控启闭。
整个上午,鹰巢周围都响起了忙碌的声。李墩子和阿竹的挖掘声,赵氏和周婆子的低语声,铁蛋偶尔的惊呼(他发现了一窝野鸡蛋)。陈源则像一头巡视领地的孤狼,以岩洞为中心,向外辐射探查。他走得比平时更远,更谨慎,不放过任何不自然的痕迹——陌生的脚印,被折断的树枝,甚至是空气中一丝异常的气味。
他需要摸清鹰巢周边一里范围内的详细情况:哪里可以设置预警陷阱,哪里是潜在的入侵路径,哪里又可能藏着未知的危险。
临近正午,李墩子带着满身泥土和一筐泛红的黏土回来了。“老爷,上游那边土质不错,就是离得有点远。尸体都埋妥了,按您说的,深坑,撒了石灰。”
陈源点点头,石灰是从废弃硝洞带来的最后一点,用一点少一点。“辛苦了。下午,我们得把入口加固一下。”
就在这时,外出采集的周婆子和铁蛋也回来了。周婆子挎着的篮子里除了些常见的苦菜、马齿苋,还有几朵颜色朴素的蘑菇。而铁蛋则举着几根枯枝,枝干上缠绕着暗紫色的藤蔓,正是鬼手藤!
“老爷,找到了!”铁蛋兴奋地报告,“就在北面那片背光的石崖下,长了一大片!”
陈源心中一动。危险,也是武器。他小心地接过枯枝,看着那不起眼却蕴含剧毒的藤蔓。“婆婆,这毒性,多久发作?通过伤口就行?”
周婆子眯着眼回想:“沾血即入,发作极快。牲畜蹭破点皮,不出一炷香就倒地抽搐,没得救。不过,光摸着藤身,只要没伤口,倒也无妨。”
陈源若有所思。这或许是未来防御的利器。但他没有声张,只是让周婆子将采集到的野菜拿去清洗,自己则小心地将那几段鬼手藤收好。
下午,建设正式展开。陈源和李墩子合力,砍伐了几棵碗口粗的硬木。他们没有足够工具制作复杂的榫卯,便利用岩石的天然凹凸,将削尖的木头一根根嵌进裂缝两侧和上方的石缝中,构成一道简陋却坚固的拒马。阿竹力气大,负责搬运石头,在拒马后方又垒起一道半人高的矮墙,作为第二道防线。
赵氏和周婆子则负责内务。赵氏清点出的物资清单摆在陈源面前:黍米仅够七日,盐巴只剩一小撮,熏肉干也所剩无几。工具方面,两把腰刀(陈源的双刀,以及从溃兵那缴获的一把锈蚀严重的)、一把柴刀、一把铁铲、一把铁镐,还有几个破旧的陶罐、一个火镰。这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周婆子带着铁蛋,将采集来的野菜仔细分拣,能晒干的晒干,能现吃的清洗干净。她还用石头垒了个简易的灶坑,这样生火做饭,烟雾能更好地顺着岩壁散开,减少被远处发现的可能。
傍晚,当夕阳将天边染成血色时,鹰巢的入口已经模样大变。那道木石结构的屏障虽显粗糙,却给人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安全感。众人围坐在新垒的灶坑旁,吃着混合了野菜和少量黍米的粥,虽然依旧清汤寡水,但气氛比早晨轻松了些许。
“老爷,”李墩子扒拉着粥水,犹豫着开口,“今天……我在埋尸体的时候,好像听到南边林子里有动静,不像是野兽,也不是疫鬼。”
陈源动作一顿:“什么样动静?”
“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咳嗽,断断续续的,离得远,听不真切。”李墩子描述着。
南边……那是通往云陌镇废墟,也是拜影教祭坛出现的方位。
陈源放下陶碗,目光投向裂缝外沉沉的暮色。清除威胁,建设家园,吸纳幸存者……这第一步刚刚迈出,新的涟漪就已经出现。那林中的声响,是又一个走投无路的可怜人,还是……另一个陷阱的开端?
但无论是陷阱还是可怜人,都去看看。
他缓缓摩挲着腰刀的刀柄,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鹰巢的基石今日打下,但前路上的荆棘,才刚刚开始显露锋芒或许还有更大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