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宁穿透北桥新村出租屋的外墙,跌入熟悉的阴影中时,魂体淡薄得如同即将熄灭的残烛,几乎无法维持基本的形态。过度消耗带来的极致虚弱感,混合着那份文件带来的、刻入灵魂的冰冷绝望,让她蜷缩在角落,久久没有任何声息。
张铁生一直在焦虑地等待着,看到她以这种状态回来,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明显能感受到一股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沉重、都要冰冷、带着毁灭气息的能量场,弥漫在狭小的出租屋里。
“发生了什么?”他压低声音,喉头发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阴影里,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那份文件里她所能看到的每一行字,父亲批示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沈安宁的意识,让她无法开口。
时间在压抑中一分一秒流逝。
就在张铁生快要按捺不住,准备再次追问时,那片阴影里,终于传来了她飘忽得如同即将断裂的游丝般的声音:
“我找到答案了。”
张铁生屏住呼吸,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关于我的。”她顿了顿,那冰冷的字眼仿佛是从冻结的深渊里艰难地挖掘出来,带着血和冰碴,“我爸……沈振宏,他签了一份文件。一份……关于如何‘妥善处理’我死亡带来的影响,如何让集团利益‘最大化’,如何让我……尽快、彻底、干净地消失在大众视野里的方案。”
张铁生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缝里窜起。
“他同意了。一切。”沈安宁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哭腔,只有一种万物寂灭、星火尽熄后的死寂,“他签了字……在我死后第四天。”
房间里陷入了可怕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张铁生看着那片仿佛凝聚了所有黑暗与悲伤的阴影,一股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沉重、更冰冷的悲悯与愤怒,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他以为自己失去父亲、蒙受不白之冤、被权势碾压已是极致的痛苦,却从未想象过,被至亲之人如此冷静地、如同处理废弃资产般签署“处理方案”,会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的残酷。
“还有,”沈安宁的魂光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像是濒死之星最后的余烬,“我弄出了点动静。把他办公室的奖杯都毁了……”
张铁生呼吸一滞,瞬间从那股悲悯中惊醒,猎犬般的警觉如同被拉满的弓弦,绷紧了全身的神经。“他们发现了?!有人看到你吗?”
“不知道,我离开时,保安已经冲过去了。”她省略了撞见许棠的插曲,那并不影响核心事实。
“你……”张铁生想说什么,斥责她冲动?不,他完全理解那种被逼到绝境、目睹终极背叛后不顾一切的爆发。任何身处其境的人,都可能做出同样甚至更激烈的事。但这无疑是在周凯和沈振宏紧绷的神经上,用重锤狠狠敲了一下!这等于明确地告诉他们——有一个看不见的、充满敌意的“存在”,不仅潜入了他们最核心、最私密的领域,而且拥有着足以造成物理破坏的能力!
可以预见,随之而来的反扑和清查,将会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猛、都要周密、都要不择手段。
他看着那片仿佛失去所有生机的阴影,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他只是沙哑地说:“……先休息。什么都别想了。”
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有些伤口,只能由时间或者复仇来凝固。
沈安宁不再回应。她的魂光彻底黯淡下去,如同被风吹散的灰烬,沉入了一片无声无息的黑暗之中。她不再关心外界,不再关心周凯,甚至不再关心自己的冤屈。父亲的那份签名,像一道最终的审判,将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意义,都彻底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