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林家别墅,静得可怕。与沈家那种灯火通明、连空气都仿佛经过精密过滤的繁华不同,这里的寂静带着一种陈旧的气息。别墅外观在冬夜的寒风中勉强维持着昔日的体面,像一件过时的旧礼服,但细看之下,处处是窘迫的痕迹:坏掉的景观灯、枯死的花圃、秃树的枝桠……就连那扇雕花铁艺大门,在清冷月辉的映照下,也无可掩饰地显露出几处斑驳的锈迹。
沈安宁的魂体穿过庭院,像一缕轻烟落入林薇薇的卧室。
室内只余一盏床头灯,晕开一小圈昏黄的光,勉强驱散一角黑暗。房间依稀可见曾经的精心布置,但如今,那些略显幼稚的玩偶和装饰品上蒙着薄灰;窗帘的款式已有些过时,边角处甚至能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磨损。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家庭的光鲜正在不可逆转地滑落。
林薇薇蜷在床上,薄被下的身体紧绷,眼睑不住地颤动,显然根本没睡着。她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任何细微的动静都可能让她断裂。
沈安宁屏息凝神,尽可能地收敛自身的气息与能量波动,将自己完全融于房间最深重的阴影之中,不敢有任何举动。然而,或许是魂体的存在本身扰动了周遭,那盏床头灯的灯光,还是极轻微地、如同呼吸般快速明暗了一次。
几乎同时,一丝若有若无、冰冷而熟悉的香气,幽幽地钻进林薇薇的鼻腔——那是沈安宁生前最爱的栀子花香,此刻却带着墓地的寒意,与房间里沉闷的气息格格不入。
床上的林薇薇猛地坐起,动作大得几乎摔下去。她惊恐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死死钉在窗边的阴影里——沈安宁正让魂体在那里缓缓凝聚成形。
“呃……”林薇薇的喉咙里发出一个被掐断的音节,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从床边滑落,瘫坐在地毯上,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发抖。
“安宁……”她嘴唇哆嗦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沈安宁的存在仿佛凝固了,这始料未及的道歉让她措手不及。
“对不起……安宁……我不该说的……”林薇薇的眼泪瞬间决堤,迅速爬满脸颊。“我不该拿那个东西……我真的不知道……”
沈安宁想靠近一点问清楚:“薇薇?你说什么?什么东西?”
她的飘近却像触发了某个开关。林薇薇猛地抱住头,发出一种近乎野兽哀鸣的呜咽,身体蜷缩成更小的一团,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们……他们会杀了我的!”她突然嘶喊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沈安宁无法理解的极致恐惧,“下一个就是我!我们……我们都会消失的!”
“他们是谁?”沈安宁更困惑了,完全摸不着头脑,“谁会杀你?薇薇,你说清楚!”
林薇薇对她的追问毫无反应,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恐惧里。当沈安宁试图再靠近一些时,她发出了刺耳的尖叫,手脚并用地向后蹭,直到背脊撞上冰冷的墙壁。
“走开!不要啊!”她挥舞着手臂,仿佛在驱赶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妈……妈妈——!救命啊——!”
房门被砰地撞开。林母第一个冲进来,身后跟着慌乱的佣人。看到女儿缩在墙角,对着空气哭喊挣扎的模样,林母脸色瞬间惨白,扑上去试图抱住女儿:“薇薇!别怕!妈妈在!”
林薇薇在林母怀里挣扎得更厉害,眼神混乱,涕泪横流地喊着:“……安……安宁……回来了……他们都来了……要死了……”
林母抬头,目光锐利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惶扫过空荡荡的房间,对吓呆的佣人厉声命令:“快!叫吴医生!立刻!给她打镇定!”
沈安宁的魂体在这片完全失控的混乱中,茫然地飘荡着。林薇薇那些破碎的词语、极致的恐惧,在她听来毫无逻辑,如同疯子的呓语。她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和莫名的沉重,悄然隐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