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的残剑插在血核中央,剑柄微微震颤。那道从天而降的血柱仍贯穿他的身体,七窍不断渗出血线,顺着脸颊、脖颈滑落,在玄色劲装上洇出大片暗红。他整个人像被钉在天地之间的桩子,动不了,也倒不下。
可他还睁着眼。
视线模糊,但没黑。耳边轰鸣如潮水涨退,那些蛊惑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体内某处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灼痛——胸口的赤心印记正剧烈跳动,像是有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冰流贴着地面疾掠而来,缠上残剑剑身。紧接着,第二道灵力波动自右侧逼近,裹挟着锋锐之气,稳稳抵住林宵后背,将他摇晃欲坠的身体撑住。
“别死。”赵梦涵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扎进耳膜,“你答应过我,打赢了这场,就回山门把‘不服’两个字绣到掌门匾上去。”
她双掌压地,寒气自掌心喷涌而出,沿着冰丝逆流而上,直灌入法阵三处主脉节点。原本还在缓慢修复的符文接连冻结,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她的左腕一颤,玄冰镯裂开一道细纹,三百六十五颗寒星晶中,已有大半熄灭。
谢红绡单膝跪在另一侧,右腿伤口再度崩裂,血浸透裤管。她一手拄剑,一手按在林宵肩头,将自己的灵力一丝丝送进去。
“你要是现在断了气,”她咬牙,声音沙哑,“我回头就把你那条破储物袋挂在城门口,让全城小孩拿它当毽子踢。”
林宵喉咙里滚出一声闷笑,嘴角咧开,满是血沫。
“踢……可以。”他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像从肺里挤出来的,“但得先……绣上我的名字。”
话音落下,三人灵力同时爆发。
赵梦涵十指猛然收拢,九宫冰锁轰然收紧,冻结的最后一环能量节点发出刺耳哀鸣;谢红绡拔剑横斩,以剑为引,将自身剩余灵力尽数推入林宵经脉;而林宵,则用尽最后一丝清醒,将两股外来的力量与自己残存的佛劫之力强行压缩,顺着残剑注入血核深处。
光,炸了。
不是红的,也不是金的,而是一种介于生死之间的白芒,瞬间吞没了整座倒悬祭坛。浮石崩解,锁链寸断,那些尚未完全成型的血傀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化作飞灰。血月高悬,光芒骤然扭曲,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开始向内塌陷。
咔——
第一道裂痕出现在法阵阵眼。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蛛网般的裂缝迅速蔓延,每一寸符文都在崩毁。血柱剧烈震颤,继而断裂,散作漫天猩红尘埃。
风停了。
嘶吼声没了。
连大地都不再震动。
灰白色的晨光照下来,落在焦土之上,映出三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林宵终于松手。
残剑断柄从血核中滑出,落地时发出清脆一响。他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倒,手掌撑在碎石堆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胸口的赤心印记忽然变得滚烫,像是烧红的烙铁贴在皮肉上,每一次心跳都带来钻心的痛楚。
他咬牙,左手死死按住心口,额头抵着冰冷的岩石,冷汗混着血水流进眼睛,火辣辣地疼。
“阵……破了?”他低声问,声音几乎听不见。
“破了。”谢红绡拄着剑走过来,一脚踢开一块还在冒黑烟的符石,“血月缩回云层了,那些发疯的家伙也都倒下了。你没死,功劳算你一半。”
赵梦涵踉跄着走近,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如纸。她想伸手扶他,可刚抬手,玄冰镯又裂了一道,寒气失控般溢出,指尖结了一层薄霜。
“别动。”林宵低喝,没抬头,“你的灵根撑不住了。”
“那你呢?”她盯着他按在胸口的手,“你的心跳声……不对。”
林宵没答。
他确实感觉到了——那枚赤心印记不再只是发热,而是像活物一样在皮下蠕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经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觉醒。他体内的灵力早已枯竭,可印记却在自行吸收周围残余的能量,哪怕是一缕风、一丝光,都被它贪婪吞噬。
“没事。”他勉强撑起身子,右手摸索着抓住断剑柄,“不就是烫了点?等我缓口气,还能再骂周玄八百遍。”
谢红绡冷笑:“你现在这副德行,别说骂人,能站稳都不错了。”
她环视战场,确认再无威胁后,盘膝坐下,闭目调息。虽然伤重,但她依旧保持着警觉,耳朵微动,听着四周细微的动静。
赵梦涵没再说话,只是慢慢走到林宵身边,背对着他坐下,把自己的后背靠在他背上。两人之间没有言语,只有彼此的呼吸交错。
片刻后,林宵忽然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抖。
“怎么了?”赵梦涵立刻回头。
“没……”他摇头,额角青筋暴起,“就是刚才那一击,好像捅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他说着,抬起右手,掌心朝上。一道细小的金纹从手腕浮现,迅速向上蔓延,如同藤蔓攀爬,所过之处皮肤微微隆起,隐隐发亮。
赵梦涵瞳孔一缩。
“这是……”
“不知道。”林宵盯着那道纹路,声音低沉,“但它和赤心印记……有关。”
话音未落,胸口剧痛再次袭来,比之前更甚。他整个人蜷缩下去,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断剑柄从手中滑落,砸在石头上,弹了一下。
赵梦涵伸手去扶,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热浪逼退。林宵的衣服开始冒烟,领口边缘焦黑卷曲,而他胸前的印记透过布料透出刺目金光,明灭不定,像是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谢红绡睁开眼,眉头紧皱:“你到底还藏了多少事没说?”
“我他妈……真不知道!”林宵挣扎着抬头,脸上全是冷汗和血污,“这玩意儿以前只会发热,从来没这么……失控过!”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用左手压制印记,可手指刚触碰到胸口,就被一股反震之力弹开,掌心留下一个焦黑的手印。
赵梦涵咬牙,不顾危险再次靠近,双手结印,试图以寒气压制那股热流。可冰雾刚触及林宵衣衫,便“嗤”地一声蒸发殆尽。
“不行。”她摇头,“这不是普通的灵力反噬,是印记本身在变化。”
林宵喘着粗气,眼神逐渐涣散。他能感觉到,那东西正在改变他的身体,一点点侵蚀他的意识。他拼命保持清醒,可耳边已经开始响起低语——不是幻象,而是真实存在的声音,来自印记深处。
“它在……说话。”他艰难开口,“叫我……放开……让它出来……”
“不准放!”赵梦涵厉声打断,“你是林宵,不是谁的容器!给我撑住!”
林宵嘴角抽动,似乎想笑,却只咳出一口血。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向远处废墟中一块半埋的石碑。
“如果……我真的控制不住了……”他断断续续地说,“就用那个……劈了我脑袋。”
谢红绡顺着方向看去,那是半截断裂的祭坛碑,边缘锋利如刀。
她沉默片刻,点头:“行,你要敢变怪物,我不介意亲手砍你一刀。”
林宵咧嘴,露出一个带血的笑容。
可就在下一瞬,他胸口的印记猛然一缩,随即爆发出刺眼强光。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肌肉绷紧如铁,双眼翻白,口中发出非人的低吼。
赵梦涵被掀飞出去,撞在碎石堆上。谢红绡拔剑跃起,挡在她面前,剑尖直指林宵。
“醒过来!”她怒吼。
林宵僵在原地,双手抓着自己的肩膀,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他的嘴巴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却是另一种语言——古老、晦涩,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回音。
他的右手指尖,正一寸寸插入泥土,指甲缝里渗出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