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黄沙拍在脸上,林宵抬手挡了挡,眯眼望向前方那座灰褐色的城池。城墙斑驳,像是被烈日晒裂的陶土,城门上方三个大字——“天剑城”——已被风沙磨得模糊不清。
他脚步未停,身后两人紧随其后。
赵梦涵一言不发,指尖微凉,袖口银纹在风中若隐若现。谢红绡则握了握背后的断刀,低声啐了一口:“这地方连空气都带着火药味。”
话音刚落,城门口一阵骚动。
两拨人影对峙街头,一方身披灰袍,胸前绣着半柄断剑图腾;另一方白衣胜雪,腰间玉简残缺一角,隐隐透出灵光。双方弟子怒目相向,拳脚已起,刀刃出鞘三寸,街边摊贩慌忙收摊避让,守卫却站在岗亭里低头饮酒,视若无睹。
“又是为了那页破纸?”谢红绡冷笑。
林宵没答,只将手腕上的红绸带重新系了系,大步踏进人群。
他身形不高,却硬生生挤进两派中间,一手搭在灰袍弟子肩上,另一手顺势按住白衣青年的手腕,力道不大,却稳如铁钳。
“兄弟,练剑是为了打架?还是为了活命?”他咧嘴一笑,眼神却冷了下来。
灰袍弟子怒吼一声,掌心凝聚灵力就要轰出,林宵脚下轻点,通脉境的灵力自丹田炸开,一记横扫掌拍在地上。气浪翻涌,震得四周尘土飞扬,七八人踉跄后退,兵器脱手落地。
场面瞬间安静。
林宵拍拍手掌,像掸去灰尘般轻松。“打得挺热闹啊。”他环视一圈,“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谁让你们打的?”
没人说话。
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玉片,正是从白衣弟子腰间掉落的残简边缘,指腹摩挲着裂痕处的刻痕,忽然笑了:“这上面的字迹是三年前才补上去的,墨还没沉进玉里。你们抢的是假货。”
白衣青年脸色一变:“胡说!这是我派祖传之物!”
“祖传?”林宵把玉片递到他眼前,“那你告诉我,‘天罡’二字为何用的是南荒边境的刻刀手法?你们云霄剑派远在北域,哪来的南荒匠人替你修残简?”
对方哑然。
林宵又转向灰袍一众:“你们天剑阁外门,平日连内院门槛都进不去,怎么突然知道剑谱藏在城东废庙?消息是谁传的?守卫为何不管?”
他每问一句,人群就退一步。
最后,他站直身体,朗声道:“我叫林宵,护国修士。奉命查南荒动荡之源。今天这事,我可以不管。但下次死的,可能就是你们自己人。”
人群骚动起来。
有弟子小声嘀咕:“护国修士……是不是那个从玄微宗杀出来的疯子?”
“听说他一个人干翻了周玄那一支嫡系……”
林宵听见了,也不否认,只是笑着摆摆手:“我不是来当判官的。我是来问一句——你们真想拿到完整的《天罡剑谱》?”
众人沉默。
“那就别在这儿互砍。”他转身指向城中心那座高耸的楼阁,飞檐如剑直指苍穹,“真正的线索,不在街头,而在天剑阁内部。你们现在散了,我不追究。再动手,别怪我拆了你们的骨头当柴烧。”
灰袍领头的汉子咬牙瞪着他,最终冷哼一声,挥手带人撤离。白衣弟子迟疑片刻,也收刀入鞘,临走前深深看了林宵一眼,目光复杂。
街面渐渐空了。
守卫这才慢悠悠走出岗亭,假装整理衣甲,眼角余光不断扫来。
林宵不动声色,蹲下身,掌心贴地。赤心印记微微发热,不是因为战斗,而是感应到了某种规律性的灵力残留——像是有人刻意引导打斗发生在此地,每一拳、每一脚的位置,竟暗合某种阵法走向。
“这不是争执。”他低声道,“是演练。”
赵梦涵悄然靠近,在他耳边轻语:“东南角石板下有灵压积聚点,西北巷口也有。被人布过引灵阵。”
谢红绡冷笑:“所以咱们刚进城,就撞上一场排练好的戏?”
“不止是戏。”林宵站起身,拍掉膝盖上的灰,“是饵。他们要钓的,不是这些小角色,而是像我们这样会插手的人。”
他望着远处那座巍峨的天剑阁主殿,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既然来了,不如进去看看厨房在哪。”
“你想混进去?”谢红绡挑眉。
“正大光明没人信我是来帮忙的。”林宵耸肩,“但一个送饭的杂役,谁会在意?”
赵梦涵终于开口:“守卫松懈,城防漏洞多处,显然是内部有人放水。你若扮作杂役,反而容易接触到真实情报。”
“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林宵笑嘻嘻地掏出储物袋,翻找片刻,拿出一套洗得发白的粗布衣,“幸好我早有准备。”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谢红绡皱眉。
“昨晚睡觉前。”他一边换衣服一边说,“我知道这种地方,总得有人端茶倒水。而端茶倒水的人,最容易听见秘密。”
谢红绡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正经一回?”
“正经人能活到现在?”林宵系好腰带,把红绸带藏进袖口,整个人顿时像个跑了十年腿的勤杂工,“再说了,我这不是一直很靠谱吗?”
“靠谱个鬼。”她抽了抽嘴角,“上次你说‘万无一失’,结果差点被毒蜂蛰成球。”
“那次是意外!”林宵辩解,“谁能想到蜂窝长在茅房顶上?”
赵梦涵难得地勾了下唇角,随即恢复冷色:“记住,一旦发现异常,立刻传讯。我不希望你一个人乱闯。”
“放心。”林宵眨眨眼,“我最怕死,怎么可能往坑里跳?”
他说完,拎起一个空食盒,朝城内走去。
天剑城内街道纵横,商铺林立,但气氛压抑。行人匆匆,不敢多言。偶尔有巡逻弟子走过,眼神警惕,手中兵器握得极紧。
林宵一路打听,终于找到负责给天剑阁送餐的伙房所在。他亮出几块灵石,又编了个“老家遭灾,来此谋生”的故事,顺利被管事收留,安排明日清晨上岗。
任务达成,他走出伙房小院,迎面撞见谢红绡靠在墙边啃饼。
“搞定?”她问。
“明早六点报到。”林宵摸了摸肚子,“现在,先吃顿饱饭。”
赵梦涵从暗处走出,递来一个纸包:“热的,刚出炉的肉夹馍。”
林宵眼睛一亮:“你还记得我喜欢这个?”
“碰巧买的。”她别过头。
三人坐在街角矮墙上,默默吃着。
远处,天剑阁顶层一间密室亮起了灯。窗影晃动,似有人在踱步。
林宵咬了口馍,忽然道:“明天我会想办法进藏书楼。真正的剑谱残卷,不可能在外门流传。一定在高层手里。”
“小心陷阱。”赵梦涵提醒。
“当然。”他笑了笑,“不过嘛——”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片薄薄的金属片,正是刚才从那块残玉上刮下来的边角料。
“这东西,不是玉,是南荒特产的玄铁镀层。真正用来封存功法的材质。”他指尖用力,金属片边缘划过掌心,留下一道浅痕,“而且,它刚刚……轻微震动了一下。”
谢红绡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意思是。”林宵收起铁片,眼神陡然锐利,“它还在接收信号。有人,在远程操控它。”
赵梦涵凝视着他:“你是说,这块‘残页’,是个追踪器?”
“或者更糟。”林宵低声道,“是个诱爆装置。只要集齐三片,就会自动激活某种禁制。”
他抬头看向天剑阁主殿,灯火通明,守卫森严。
“所以今晚,必须有人潜进去,查清楚藏书楼的布防。”
“我去。”赵梦涵说。
“不行。”林宵摇头,“你太显眼。谢红绡也不合适,她刚跟人打过照面。”
他顿了顿,露出一口白牙:“所以,当然是我。”
“你不是说明早才上岗?”谢红绡皱眉。
“可没说今晚不能翻墙。”林宵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渣,“再说,我这人一向守时——尤其是赴约,从不迟到。”
他活动了下手腕,身影一闪,跃上屋檐。
夜风拂过,吹起他袖口那抹褪色的红。
赵梦涵仰头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指尖微动,一缕寒雾缠上手腕,又缓缓散去。
谢红绡咬了最后一口饼,嘟囔:“这家伙,每次都说得好听,结果都是让我们善后。”
但她还是握紧了背后的断刀。
屋顶之上,林宵伏低身形,借着月光掠向天剑阁深处。他贴着屋脊前行,忽然停下。
前方屋檐下,站着一名灰袍弟子,正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简。那玉简泛着幽光,与他怀里的铁片频率一致。
那人抬起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