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坐在阵眼中央,赤心印记还在发烫,像是有根烧红的铁钎插进皮肉,往骨头缝里钻。他没动,呼吸压得极低,一缕血丝从嘴角滑下来,滴在虎符边缘,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这伤是自己找的。三个时辰前,他把赤心按进阵心,赵梦涵的寒气、白璎珞的妖血跟着灌进去,三股力量拧成一股绳,硬生生把归墟符文给崩了。可人不是阵盘,扛得住灵力冲刷,扛不住反噬。现在整条右臂都像泡在沸水里,经脉胀得发痛,灵力在体内乱撞,像一群没头的马蜂。
他试了《九转龙象决》的导引术,三遍,失败。灵力走到膻中穴就卡住,赤心印记一跳,整股气流炸开,震得五脏发麻。
“靠术不行。”他低声说,闭上眼,“得靠心。”
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眼前就黑了。不是真黑,是记忆翻上来,盖住了现实。
三岁,山门石阶上,他被人放下,包袱皮裹着,冻得直抖。守门弟子踢了他一脚:“又一个野种。”他爬起来,没哭,攥着破布角,一步步往山上爬。
十二岁,挑水时被外门弟子堵在井边,桶被打翻,水洒一地。那人笑:“杂役也配练功?”他低头捡桶,说:“我不练,我扛得住。”
十六岁,偷偷练《赤阳锻体诀》,半夜在柴房打拳,拳风带出火星。隔壁周玄敲墙:“再吵,告你偷学宗门秘法。”他回:“我打的是自己的命,不归你管。”
一幕幕翻得快,压得人喘不过气。这些事他早不提了,嘴上总挂着笑,说什么“老子天生乐天派”,可这些画面一出来,胸口就闷,像被人拿石头压着。
赤心印记开始发烫,越来越烫,意识被拖得更深。
他看见自己在外门试炼硬扛聚气妖兽,浑身是血,骨头断了两根,还在往前爬。听见周玄在高台上冷笑:“废物也想翻身?”他爬到终点,手指抠进石缝,吼了一句:“老子不是废物!”
那声音还在耳边震,眼前却变了。
赵梦涵站在雪地里,递来一枚聚气丹,说:“吃。”他接过来,手抖,差点没拿住。她转身就走,腰间的红绸带飘了一下。
白璎珞撕下半片妖鳞,血洒在阵心,九尾展开,妖火腾起,她说:“你要是倒了,谁带我打破人妖隔阂?”
这些画面不像回忆,像刀子,一刀一刀削他心里的壳。
可就在这时,肩头一凉,像是冰针扎进肉里。他猛地一颤,神志被拉回来半分。
赵梦涵站在他身后,一指点在他右肩井穴,寒心真气顺着经脉刺进去,像一缕细线,把乱冲的灵力一点点穿起来。
“你要是走火入魔,谁带我吃豆腐脑?”她声音冷,话却没那么冷。
林宵咧了咧嘴,没睁眼:“等打完这仗,我请你吃两碗。”
又一股热流罩上来,像是雾,贴着皮肤钻进识海。白璎珞蹲在他面前,指尖一划,血珠浮空,化作薄雾笼罩他头顶。
“听着,”她说,“你不是为了周玄、不是为了出头、不是为了当什么盟主。你是为了不让下一个小孩被丢在山门口,懂吗?”
那雾一落,心海里的画面突然静了。
赤心印记还在跳,但不再像烧红的铁,倒像一颗刚点燃的火种。
林宵深吸一口气,主动沉下去,沉进心海深处。
赤莲虚影浮现,花瓣一片片开,中间站着个老和尚,破袈裟,手里拎个酒葫芦,正是渡厄。
“你怕赢,还是怕输?”老和尚咧嘴笑,牙都黄了。
林宵也笑:“我怕的,是打赢了,却忘了为何出拳。”
渡厄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酒葫芦一甩,砸进赤莲里,轰地炸开一团金光。
林宵没躲,反而往前一步,把三段记忆扔进火里——
挑水时那股倔,聚气丹入口的暖,妖鳞撕裂时那一声吼。
火势猛地一涨,赤莲完全绽放,花瓣一片片落下,化作金光,顺着经脉流遍全身。赤心印记不再发烫,反而温润,像块暖玉贴在胸口。
他睁眼。
眸子清了,像是雨后天晴的湖面,倒映不出一点浊气。
褪色的红绸带在他腰间轻轻晃了一下,无风自动。破洞的储物袋里,九个破口边缘泛起微光,像是有金线在缝。
他抬手,抹掉嘴角血迹,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衣角的灰。
赵梦涵收手,寒气退去,指尖微微发颤。白璎珞靠在墙边,脸色有点白,但眼神亮。
“你刚才,”白璎珞说,“差点把自己烧了。”
“没烧透。”林宵活动了下手腕,灵力流转顺畅,像溪水过石,“现在好了。”
赵梦涵盯着他:“心境稳了?”
“稳了。”他笑,“不光稳,还饿了。”
远处传来战鼓声,一声接一声,越来越密。山门外,赤龙旗还在飘,边军没撤,妖雾也没散。九道渡劫境的气息压在云层里,像九座山悬着。
可林宵不急了。
他走到阵台边缘,望着山下那片被血雾遮住的断龙峡,忽然说:“你说,山门外那家豆腐脑,这时候关门没?”
赵梦涵愣了下,随即冷着脸:“开战前还想着吃?”
“正因为要开战,才得吃。”他摸了摸储物袋,“打完仗,人可能就没了,豆腐脑可不会等。”
白璎珞噗嗤笑出声:“你这人,真是……”
话没说完,林宵突然抬手。
他指尖一动,虎符从腰间飞出,悬在掌心,表面裂痕还在,但金光从缝里透出来,像是重新活了。
他低头看着它,轻声说:“咱们,还没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