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恒、龙馨和杨坚被村民们几乎是强行按在村中广场仅存的完好处休息。连番恶战,尤其是最后与猎奴队首领涉及法则层面的凶险交锋,让三人都近乎油尽灯枯。庞恒精神力严重透支,识海如同被万千细针反复穿刺,阵阵眩晕;龙馨灵力枯竭,面色苍白如纸,那双吹奏笛子的玉指止不住地轻颤;杨坚因过度激发血脉之力,已然陷入昏睡,呼吸微弱却还算平稳。
墨渊婆婆指挥着村民,取来珍藏的、泛着幽幽荧光的“墨玉苔”,将其研磨成粉,又加入几种西荒特有的安神草药,调制成温热的药汤,亲自端到三人面前。药汤入腹,一股温和而坚韧的暖流缓缓浸润着他们干涸的经脉与受创的识海,效果立竿见影。
“多谢婆婆。”庞恒感受着脑海中刺痛的缓解,诚心道谢。
老妪缓缓摇头,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交织着感激、后怕,以及一丝深沉的忧虑。“该说谢的,是守墨村。若非你们三人拼死相护,此地早已化为一片死寂的废墟。”
她的目光投向那正被缓慢修复、却依旧灵光黯淡的“归寂节点”,轻叹一声:“经此一役,节点本源受损,防护大阵更是千疮百孔。守墨村……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勉强恢复些许元气了。”
夜色渐深,连番大战似乎连天空的灰雾都搅得稀薄了些,竟有零星光点挣扎着穿透下来,洒落在这片残破却挺立的土地上。
为庆祝这浴血搏来的胜利,也为表达最质朴诚挚的感激,守墨村燃起了篝火,举办了一场简单却情意厚重的宴会。没有珍馐美馔,村民们取出了自家珍藏的、以秘法在负面能量环境中培育出的“暗晶灵谷”,蒸煮成饭,香气独特而醇厚。还有用某种耐寒藤蔓果实酿造的“墨浆酒”,入口辛辣,回味却带着奇异的甘醇。
篝火在广场中央噼啪燃烧,跃动的火光驱散着夜的寒意与残留的阴霾。劫后余生的人们围坐在一起,气氛虽仍带着挥之不去的沉重,却更多了一种共同经历生死后,血脉相连般的凝聚力。他们纷纷向庞恒三人敬酒,目光中是最纯粹不过的感激与敬意。
墨岩端着巨大的石碗,大步走到庞恒面前,他左臂绷带上还渗着暗红,身姿却挺拔如松。“庞恒兄弟,我墨岩是个粗人,不懂弯绕。但从今往后,你,龙馨姑娘,还有杨坚小兄弟,便是守墨村永世的恩人!但有驱使,刀山火海,守墨村绝无二话!”说罢,仰头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豪气干云。
庞恒也被这真挚的氛围触动,压下身体的疲惫与不适,举杯回敬。他看着这些面容朴实、眼神却如磐石般坚定的村民,胸中暖流涌动。这里,是他领悟《恒寂心法》、凝聚本命黑晶的起点,也是他与龙馨、杨坚生死与共、羁绊深种的战场。这份情谊,沉重如山,珍贵逾命。
宴会尾声,村民们将早已备好的谢礼郑重搬来。封存于玉盒中的“沙棘灵参”与“墨玉兰”;还有一些经过初步鞣制、灵气导性与防御力俱佳的妖兽皮革。
人群渐散,广场上唯余篝火燃烧的噼啪轻响。
墨渊婆婆示意庞恒随她而行。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村落边缘那处可遥望“归寂之穴”的寂静断崖。
她沉默片刻,自怀中取出一个用灰布仔细包裹的物件。揭开布帛,露出一枚婴儿拳头大小、通体呈现温润油脂光泽、触手生温的墨绿色玉佩。玉佩造型古拙,其上雕刻着繁复玄奥的云纹,中心一点灵光,似活物般缓缓流转。
“孩子,拿着。”墨渊婆婆将玉佩递过。
庞恒双手接过,一股清凉安神的气息立刻顺臂而上,脑海中残余的刺痛与烦躁竟被抚平大半。“婆婆,这是?”
“此玉,名唤‘镇魂’。”老妪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空远,“乃我先祖,取自‘归寂节点’最核心处、历经万载负面能量冲刷反而孕育出的一缕‘寂灭生机’雕琢而成。它无法增益你的修为,却能在你最危急关头,镇守神魂,定鼎灵台。”
她凝视庞恒,目光深邃如渊:“你身负‘差评’之力,行走于创造与毁灭的钢丝之上,未来遭遇的精神冲击、魔音灌耳,只会比今日更凶、更险。有此玉在身,可助你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不至被力量反噬,堕入万劫不复之境。”
庞恒心神剧震,紧紧握住镇魂玉。这份馈赠,太贵重了!这几乎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保命符,其价值,远非那些矿石灵植可比。
“婆婆厚赠,庞恒铭记于心!”他深深一揖。
墨渊婆婆摆了摆手,目光投向远方无垠的黑暗,语气转为凝重:“孩子,你可知,你所执掌的力量,以及这世间的‘概念负面节点’,其根源究竟为何?”
庞恒神色一肃:“请婆婆明示。”
“上古有秘辛,提及世界之外,有无尽‘负海’。”老妪的声音低沉而神秘,仿佛在诉说一个古老的禁忌,“负海潮起潮落,其气息渗透诸界,便化生了所谓的‘浊气’与各类负面概念节点。潮汐有其周期,据古老预言推算,下一次大潮汐之期……已不远矣。”
她略作停顿,继续道:“而对于如何应对这些‘浊气’,上古时期曾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理念之争。一为‘净尘宗’,主张引导、净化、平衡,化灾厄为资粮,与我守墨村理念相近。而另一派,则为‘吞天教’!”
提及此名,墨渊婆婆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吞天教信奉绝对的吞噬与掠夺,他们认为负海潮汐是天地赐予的盛宴,主张以吞噬之法,将一切负面能量乃至生灵本源据为己有,追求极致的个人强权。今日来袭的‘概念猎奴队’及其背后的组织,不过是‘吞天教’理念的残渣余孽罢了。”
庞恒听得心潮起伏。负海潮汐、净尘宗、吞天教……这些上古秘辛,如同为他拨开了长久以来的迷雾,让他对自己能力的源头、对此方天地的真实格局,有了更宏大、更清晰的认知。他的道途,似乎从一开始,就已置身于这场绵延万古的理念纷争漩涡之中。
“你的‘差评’之力,本质是触及概念层面的‘否定’。”墨渊婆婆最终总结,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庞恒心底,“它既可导向毁灭,亦可用于守护,更可参与……重构。关键在于你的心,指向何方。莫要辜负了这份力量,也莫要辜负了……那些愿以性命相托,守护在你身旁的人。”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远处正悉心照料杨坚的龙馨。
庞恒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篝火的余烬勾勒出龙馨温柔而坚毅的侧影,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被轻轻触动。他握紧手中温润的镇魂玉,感受着那份来之不易的安宁,脑海中浮现龙馨不离不弃的笛音,杨坚拼尽全力的封印。
墨渊婆婆却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一丝不确定的阴霾:
“不过,据村中最古老的石刻残篇隐晦提及,‘吞天教’虽在上古道争中败落,但其最高传承——《噬界真典》的核心部分,却并未被彻底毁去,而是被其末代教主,以逆天秘法封印在了……‘浊气汇渊’的最深处。猎奴队如此执着于搜寻并夺取强大的负面节点,恐怕不仅仅是为了炼制邪宝那般简单。他们背后之人,所图甚大,或许……正与那《噬界真典》有关。”
《噬界真典》!封印于浊气汇渊深处!
这消息,如同一道无声惊雷,在庞恒心湖中轰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