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灵议会居所内,气氛因林星辰那句意有所指的话而略显凝滞。
苏梦瑶依靠在月泪石池边,眉心的月牙印记散发着清凉的光辉,她看着林星辰,眼眸中充满了担忧与询问。她刚刚苏醒,对现状的了解仅限于此处是星灵议会,以及林星辰似乎与议会达成了某种合作。但林星辰身上那股愈发深邃莫测的气息,以及他此刻话语中隐含的锋芒,都让她感到不安。
星语者的星光身影微微波动,祂没有追问林星辰那“路标”的具体细节,显然明白这其中可能涉及林星辰不愿透露的秘密,尤其是与那深渊道标相关。契约已然成立,只要林星辰不做出危害议会安全的行为,议会尊重合作者一定的隐私。
“既然苏梦瑶已经苏醒,且状态稳定,一些基本情况可以告知了。” 星语者转移了话题,声音恢弘而平和,开始向苏梦瑶简述自她昏迷后,雪葬城的最终变故、时空乱流的穿行,以及目前身处星灵议会核心区域的事实。当然,关于“混沌之卵”及林星辰转化“种子”等核心机密,祂并未提及,只说是林星辰稳定了星棺,并重创了守夜人科萨尔,最终由祂执行放逐协议,带他们离开。
苏梦瑶静静地听着,当她听到林星辰最终安然无恙,并展现出强大力量击退强敌时,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但听到星棺被放逐,守墓人玄随之沉眠,眼中又不禁流露出一丝伤感与敬意。
“多谢星语者大人援手。” 苏梦瑶微微欠身,声音虽轻却真诚。
“无需多礼。月华传承者亦是议会尊贵的客人。” 星语者回应道,目光落在她眉心的月牙印记上,“你的月华之力,似乎发生了某种可喜的蜕变,对‘虚无’与‘恶念’的感知尤为敏锐。这或许在未来的局势中,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苏梦瑶感受了一下体内流淌的、更加精纯浩瀚的力量,点了点头:“我会尽力。”
随后,星语者又交代了一些在议会区域内活动的注意事项,以及如有需要可通过居所内的特定符文联系负责接待的星灵侍从,便化作星光消散,显然还有要事处理。
居所内只剩下林星辰与苏梦瑶两人。
短暂的沉默后,苏梦瑶抬起头,目光直视林星辰,轻声问道:“星辰,你……还好吗?” 她问的不仅仅是身体状况,更是他力量蜕变后,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是否还保持着原本的内心。
林星辰走到池边,蹲下身,平视着苏梦瑶。他那双混沌双眸依旧深邃,但在对上她清澈带着担忧的目光时,那极致的漠然似乎融化了一丝。
“我很好。” 他回答道,声音比之前柔和了些许,“力量得到了控制,并且更强。足以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他伸出手,指尖一缕混沌气流萦绕,看似平和,却蕴含着让苏梦瑶体内月华之力都为之凝滞的恐怖底蕴。“这条路,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也会走下去。”
苏梦瑶看着他指尖那缕让她本能感到不适、却又奇异地觉得“本该如此”的混沌气流,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林星辰的道路,也无法替代他承受力量带来的风险与代价。她能做的,唯有陪伴,以及……尽己所能,在他可能迷失时,成为那缕指引他回归的月光。
“我会尽快恢复,与你同行。”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林星辰的手腕,并非阻止那混沌气流,而是传递着自己的温度与决心。她眉心的月华印记流淌出清凉的气息,与那混沌气流接触,并未发生冲突,反而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将林星辰手腕处一丝因力量过于凝聚而自然散发的、不易察觉的戾气悄然净化。
林星辰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清凉与那坚定的握力,眼神微微动容。他反手轻轻握住苏梦瑶的手,点了点头:“好。”
……
就在林星辰与苏梦瑶在居所内进行着短暂而重要的交流时,星灵议会那浩瀚如星海的深处,一片由无数计算符文与冰冷星光构成的独立空间内。
这里是“寂算者”的领域——“逻辑回廊”。
无数信息流如同实质的瀑布,在由星光构筑的廊道间奔腾不息,进行着永无休止的推演与计算。空间的中央,那团代表着寂算者的冰冷光团悬浮着,其表面符文以超越想象的速度生灭。
突然,一道被加密了无数层、散发着与星辰秩序截然不同的、带着一丝隐晦“杂质”波动的神念信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穿透了层层空间屏障,抵达了逻辑回廊的核心。
寂算者的光团波动了一下,一道冰冷的意念接入了这道信息。
“……目标已与议会签订‘有限观察契约’……”
“……‘月华’苏醒,感知异常,或成变数……”
“……‘暗星’态度暧昧,星语者倾向合作……”
“……‘荒古魂狱’坐标异动已被捕捉,议会探索队三日后出发……”
信息到此为止,简短,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
寂算者的光团沉默了数息,其内部的计算符文以更加疯狂的速度运转。
“‘混沌’……最大的不确定性。其存在本身,即是对现有秩序模型的颠覆。”
“‘月华’……古老的血脉再次显现,净化与稳定的象征,亦是计划的潜在干扰项。”
冰冷的自语在逻辑回廊中回荡。
“变量过多,风险系数持续攀升。原定‘观察吸纳’方案成功率低于阈值。”
“启动备用方案:‘引导式清除’。”
“利用‘荒古魂狱’之局,引导混沌与深渊进一步冲突,收集最终数据。若其失控或被深渊吞噬,则借议会之力清除;若其展现出超越预期的‘价值’与‘可控性’……则重新评估‘容器’适配度。”
“通知‘他们’,按计划在魂狱布置,重点测试混沌对‘寂灭黑刃’及‘渊核碎片’的反应。”
一道加密等级更高的指令,伴随着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与之前那道隐秘信息同源的波动,悄无声息地发送了出去,目的地未知。
逻辑回廊再次恢复了只有冰冷计算流的绝对“理性”状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同一时间,林星辰与苏梦瑶所在的居所外,那片仿若实体星空的回廊中。
一名身着星灵侍卫制式铠甲、但眼神略显游离、气息与其他星灵侍卫相比稍显“浑浊”的侍卫,正如同其他同伴一样,恪尽职守地巡逻着。在经过林星辰居所大门时,他看似无意地用手臂轻轻触碰了一下门框上一个极其隐蔽的、如同自然星点般的微小符文。
一道微不可察的、带着深渊特有阴冷气息的波动,如同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了居所的防御屏障,目标直指林星辰眉心的深渊道标!
这波动极其隐秘,甚至巧妙地模拟了周围星辰之力的自然涟漪,几乎完美地避开了星灵议会常规的监测网络。
居所内,正与苏梦瑶交谈的林星辰,眉心的道标猛地一烫!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急迫,甚至带着一丝交易诚意的意念,强行涌入!
不再是模糊的低语,而是相对明确的信息包:
“坐标:荒古魂狱,第七百三十四号破碎陆块,‘沉渊之井’。”
“目标物:‘寂灭黑刃’碎片(附能量频谱识别码),‘渊核’结晶(附本源波动特征)。”
“代价:获取任一,可得‘暗渊赐福’一份,或换取‘主宰’庇护承诺,抵御星灵可能的清算。”
“警告:星灵议会探索队已集结,将于标准时七十二单位后抵达。其目标亦为此二物。”
“抉择在你,混沌的执掌者。秩序,非你之归宿。”
信息传递完毕,那阴冷的波动瞬间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星辰眼中混沌之色骤然加深,一股冰冷的怒意自心底升起。不是因为这诱惑本身,而是因为对方竟然能将信息如此精准地传递到星灵议会核心区域,甚至摸到了他的居所门外!这意味着,星灵议会内部,绝非铁板一块!深渊的渗透,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和猖獗!
“星辰?” 苏梦瑶敏锐地察觉到了林星辰气息的瞬间变化,那是一种被冒犯的冰冷与杀意。
林星辰压下心中的怒意,看向苏梦瑶,并未隐瞒:“刚才,有‘东西’隔着议会的屏障,给我传递了关于‘荒古魂狱’更详细的信息,试图交易。”
苏梦瑶脸色微变:“这里不是星灵议会吗?怎么会……”
“再坚固的堡垒,也难免从内部被侵蚀。” 林星辰声音冰冷,“看来,这议会的水,比我们看到的要深得多。” 他之前感知到的那隐藏在秩序星光下的恶意,此刻似乎找到了一个隐约的印证。
他走到居所那透明的墙壁前,望向回廊外那片看似永恒宁静、光辉璀璨的星空。混沌双眸中,倒映着星辰,也倒映着潜藏于光辉之下的暗流。
“荒古魂狱……寂灭黑刃……渊核……” 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星灵议会要去,深渊势力也在引导他去。那里显然是一个关键的漩涡中心。
是遵循议会的安排,等待所谓的“协助任务”?还是……利用这“交易”提供的信息,主动出击,火中取栗?
苏梦瑶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看着窗外那片陌生而浩瀚的星空。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眉心的月华印记散发着稳定而纯净的光辉,仿佛在无声地驱散着那无形中弥漫开的阴谋与寒意。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林星辰感受着身旁传来的坚定气息,心中的冰冷与算计渐渐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加冷静和决绝的意志。
他不需要选择任何一方的道路。
他的道路,从来只由他自己决定。
无论是星灵议会的任务,还是深渊的诱惑,都只不过是他前行路上,可供利用的……资源与踏脚石。
“准备一下,” 林星辰转身,对苏梦瑶说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我们需要更多关于‘荒古魂狱’的公开信息。另外,” 他目光微闪,“或许该去见一见我们那位‘观察者’了。既然是合作,总该有些……基本的‘信息共享’才对。”
风暴将至,他需要主动搅动这潭深水,才能看清隐藏在下面的,究竟是些什么。
(第七卷第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