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破的轰鸣与喊杀声,一波波冲击着紫禁城最后的宫墙。
往日庄严肃穆的禁地,此刻已被恐慌彻底吞噬。
驸马都尉巩永固,这位以忠勇着称的北迁勋贵,此刻,甲胄破损征袍浸透血污烟尘,骑着战马直冲往日需要徒步的紫禁城。
而他也并非孤身一人,身后是整整一千名精锐!其中三百是他巩府蓄养多年、装备精良、悍不畏死的家丁部曲。
另外七百则是从溃散的京营官兵中收拢,最忠勇敢战的老兵。
他们排成紧密的阵列,刀出鞘,弓上弦,火铳点燃火绳,依旧保持着惊人的纪律性。
巩永固这次入城,就是为了找到并护送隆兴帝朱慈烺、崇祯帝皇后周玉凤、天启帝皇后张嫣,以及几位年幼的藩王撤离绝地。
“陛下!陛下何在?!”巩永固的吼声压过周围的嘈杂。
“在…在乾清宫!”一名内侍仓皇指引。
队伍立刻转向,铁靴踏地之声轰鸣,迅速赶到乾清宫。
朱慈烺在大殿内来回踱步,似有些六神无主,他的密令已经发出,但在这错综复杂的战场上,能否到达他心里也没底。
只是当看到姑父巩永固,真的率兵前来后激动之心,溢于言表。
周太后与张嫣虽强作镇定,但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她们内心的惊惧,几位小皇子被护在她们身后。
“陛下!太后!宫城即将不守!请速随臣突围!”巩永固语速极快,不容置疑。
“北方胡虏已破神京,铁蹄正肆虐中原,旦夕可至江淮!南京已不可守,留在城中唯有……唯有……”
他顿了一下,似乎不忍说出那最坏的结果,随即语气变得更加决绝:“臣已聚拢千名忠勇之士,纵使天下之大,已无净土,也誓死护佑陛下与太后杀出重围!
或可冒险奔袭皖浙山区,依托天险暂避;或可……或可拼死向东,寻找一线机会夺船入海!
即便汪洋波涛险恶,也胜于坐困此地,沦为阶下之囚!只要圣驾犹在,大明法统不绝,天下忠义之心便未死,或有……或有云开见日之时!”
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宫中必有洪武爷所留秘道,直通城外!入口或在谨身殿后!此乃唯一生路,请陛下即刻移驾!”
周太后急问:“驸马确定无误?”
“臣以性命担保!请速更衣,舍弃一切繁物,轻装简从!”巩永固催促道。
就在此时,宫墙外传来不同于溃败喧嚣的、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声和甲胄碰撞声,正从多个方向迅速逼近乾清宫!
“走!”巩永固再无迟疑,亲自护住朱慈烺,精锐甲士簇拥着后妃皇子冲出乾清宫,直扑谨身殿。
然而,当他们刚抵达谨身殿后的那片空旷区域,准备寻找秘道入口时——
“列阵!”
一声冰冷的号令响起!
霎时间,四周宫门、廊道、院墙后,涌出大量兵马!
人数约在一千五百人左右,阵列森严刀枪并举,弩箭寒光闪烁,瞬间完成了合围!
他们同样穿着大明军服,但旗帜号衣略显混杂,显然分属不同系统。
为首两员将领策马而出。
左边一员,身着参将铠胄,面色冷峻,乃是马士英的心腹家将,名唤马魁,统领着马府豢养的千余私兵家丁,装备颇为精良。
右边一员,则是一名游击将军,乃是钱谦益通过门生故吏关系,安排在京营中的代表,名叫钱忠,麾下约有五百余听他号令的兵卒。
马魁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却毫无敬意:“驸马都尉!止步!欲请陛下与娘娘前往何处?”
他目光扫过巩永固身后,虽少却极为精悍的部队,眼中浮现忌惮之色。
巩永固将皇帝后妃死死护在阵中,血贯瞳仁,手中战刀指向二人,怒喝道:“马魁!钱忠!尔等深受国恩,竟敢拦阻圣驾,欲行叛逆之事吗?!”
钱忠阴恻恻地接话,话语却更为刁毒:“驸马此言差矣。正是为陛下安危着想!如今城外皆是乱兵,驸马欲挟持陛下与太后去那险恶之地,究竟是何居心?
若陛下有丝毫损伤,你巩永固便是大明千古罪人!我等在此,便是要护驾回宫,等待时局平息!”
“放屁!”巩永固气得须发皆张。
“尔等蛇鼠一窝,卖主求荣!今日我巩永固便是血溅宫阙,也绝不让你等奸贼得逞!”
他猛地举起战刀,对身后千名精锐怒吼:“将士们!忠义就在今日!随我杀穿这些叛贼,护驾出城!杀!”
“杀!杀!杀!”一千精锐齐声怒吼,声震屋瓦,浓烈的杀气冲天而起。
他们虽人数略少,但皆是百战余生的老卒,或重金养出的死士,结成的军阵坚如磐石,在气势上反而压过了对方。
叛军为首的俩人脸色一变,没想到巩永固部下如此决绝。
马魁厉声道:“放箭!拦住他们!”
然而巩永固的怒吼,犹如投入油桶的火星,决死的冲锋骤然爆发!
叛军阵中率先响起一片弩弦崩响,密集的箭雨带着尖啸泼洒而来。
巩永固部的家丁,立刻举起旁牌格挡,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但仍有一些箭矢穿过缝隙。
“噗啊!”一名护在朱慈烺身前的老兵,被弩箭射穿咽喉,一声未吭便栽倒在地,吓得隆兴帝差点魂不附体。
“保护陛下!”巩永固目眦欲裂,挥刀格开流矢。
然而,战场无情。
一支流矢“嗖”地掠过,竟直接擦过了朱慈烺的手臂,龙袍破裂,鲜血瞬间涌出。
“吾儿!”周太后惊惧尖叫,连忙用丝帕按压。
几乎是同时,另一支流矢“咄”的一声,钉在张嫣身旁的廊柱上,箭尾剧颤,吓得她护着的两位小皇子嚎啕大哭。
这见血的刺激让双方更加疯狂。
“冲过去!擒拿昏君者,赏银千两,官升三级!”马魁挥刀大吼,指挥家丁向前压上。
“顶住!结阵!长枪手上前!为了陛下,杀光这些逆贼!”巩永固声嘶力竭,战刀左劈右砍状若疯魔!
瞬间将一名冲得太前的叛军头目,连人带刀劈翻在地。
双方超过两千五百人,在这片宫苑狭路相逢,犬牙交错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巩永固部的忠勇之士,往往能以一当二甚至当三,他们结阵而战,互相掩护,每一次劈砍捅刺都精准而狠厉。
但叛军仗着人多,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上来,在活捉皇帝的诱惑下,死战不退。
宫苑精美的汉白玉栏杆被撞碎,名贵花卉被践踏成泥,鲜血迅速染红了青石板地面,尸体层层堆积。
一名巩永固的家丁,刚用腰刀劈翻一个叛军,就被侧面刺来的长枪捅穿肋下。
一个叛军嚎叫着冲上来想抢功,立刻被几把同时递出的长矛扎成了蜂窝。
鸟铳和三眼铳在极近的距离轰鸣,白烟弥漫,每一次响声都意味着有人倒下。
战斗的惨烈程度,仿佛将昔日一场着名的‘香积寺’战役,微缩于此。
每一步前进,巩永固都要付出十几,甚至几十条忠诚勇士的性命。
他拼命想杀出一条血路,但马魁和钱忠的人马却如跗骨之蛆,死死缠住。
朱慈烺被护在核心,看着周围不断倒下的卫士,飞溅的鲜血和残肢,耳边尽是喊杀哀嚎,心神已经绷紧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