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正要开口,却见身边众人突然瞪大双眼,惊恐地盯着他身后。
察觉到异样的庄周下意识要回头查看,千钧一发之际,程功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向前猛拉,大喊:“快跑!”,喊完攥着他的手便转身狂奔。
我随先遣队就在十几米外,听到叫喊,回头去看,断裂的树干原本细微的裂缝在蚁群的啃噬下不断扩张,乳黄色的白蚁如汹涌的潮水般喷涌而出。
这些密密麻麻的白蚁身躯呈半透明状,泛着诡异的光泽,颚齿开合间发出细碎的“咔咔”声,混着尖锐的啃噬声,如同某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自然白噪音。
此时它们叠罗汉似的从树干缺口前赴后继地倾泻而下,所到之处瞬间被覆盖,宛如裹上一层不断蠕动的淡黄色毛毯。
“咔嚓”一声脆响,空心的大树竟生生断成两截。
上半段树干轰然倾斜倒地,震得地面尘土飞扬,
而其断裂处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更多的白蚁如决堤洪水般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附近的地面。
这处白蚁的暴动成了导火索,竟惊扰了附近另一个枯树干里的白蚁群。
那棵枯树先是发出细微的“吱呀”声,紧接着断裂声越来越响,树皮表面突然拱起几处凸起,几只乳黄色的白蚁率先探出头来,晃动着细长的触须。
俗话说蚁多咬死象,别看白蚁的个头没法跟野兽比,可一旦被这些密密麻麻的蚂蚁群彻底包围,任谁都难逃万劫不复的下场。
这时候还废什么话, 三十六计跑为上,麻溜逃是大家目前唯一的想法。
追在后方的队伍见状,立刻忙不迭地绕道而行。
先遣队和以北斗为主体的队伍拼命奔逃,却依旧难以摆脱蚁潮逼近的威胁。
不到最后时刻,背上的物资都不舍得丢,这严重拖累了队伍的行进速度。
我虽然跑得慢一点,但是因为负重轻,跑在前几名。
边跑边观察,心瞬间凉了半截——沿途枯树和活树交错,每隔几步就有一棵,眼下这情形,就像多米诺骨牌被推倒,一旦白蚁全面碾压过来,我们根本无力抵挡。
跑到一处活树占比明显比较多的地方,我停下脚步,从背包左侧兜掏出两罐火油,一股脑塞进跑过来的田集手里:“快!撒路上,用火攻!”
树林里危机四伏,过了沼泽地在小溪边休整的时候,我就把两罐火油和两瓶水塞进四个侧兜,有备无患嘛!
这不,事实证明了我就是个小机灵鬼,嘿嘿!
田集气喘吁吁,盯着手中的罐子发愣。
“撒火油!”我急得大喊。
他顿时两眼一亮,忙不迭扔给身侧的苏林一个,然后一把扯开罐子,一股浓重的火油味立时弥漫开来。
“好东西!全体后退!”
话音未落,他已沿着队伍边缘快速倾倒,苏林朝着跟他相反的方向行进,一条蜿蜒的汽油横线在地面铺开,将我们与身后汹涌的白蚁潮隔开。
在倾倒火油的间隙,北斗缀后的几名队员们已全部狂奔而至。
段方舟厉声嘶吼:“程功,准备放火!”
南行的这些队员本就体能出众,不过几秒钟,大部队已经跃过汽油线。
最后一名队员脚下一个踉跄,脚步略慢了些——就在他距火线仅剩三五米时,身后的白蚁潮已如黄色巨浪般扑来。
一声凄厉惨叫划破林间,转瞬间,乳黄色的虫群如洪水漫堤般将他彻底吞噬。
裹满白蚁的身影还因惯性向前踉跄了三步,随即轰然倒地。
“大奎!”耳边传来几声炎虎带头的凄厉大喊,可惜于事无补,那人挣扎着发出两声短促的悲鸣,便被虫群彻底淹没,再无声息。
我看得心脏骤停,哀于生命之脆弱,同时眼睁睁看着那片蠕动的黄潮朝着火线漫延过来。
倒数第二名的炎虎此刻背上背着庄周,还差两步距离的时候,“点火!”段方舟对程功下了绝杀的命令。
程功的火系异能总算派上了用场,比打火机的反应时间可快多了。
他指尖甩出的小火球碰到火油的刹那,那条蜿蜒的汽油线“轰”地腾起烈焰,在炎虎腾起的脚下如巨蟒般窜起,将扑来的白蚁潮与我们彻底隔断。
火光映着众人煞白的脸,身后那片被白蚁覆盖的躯体,已在噼啪燃烧的火墙前,化作模糊的黑影。
火油有限,火线长度有限,我们不敢有丝毫耽搁,撒开腿继续狂奔。
中途绕路的两队人马也拼了老命地衔住北斗。
沉重的行囊随着急促的脚步晃荡,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撕扯着肺叶,我在林间跌跌撞撞地狂奔,双腿机械地交替。
一行人遇上枯树就慌忙绕行,有枝条抽打在脸上也顾不上疼。
跑了半个多小时再回头望,目力所及的枯树暂时还保持着安静。
这些树干就像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刻就会爆出蚁群。
直到冲出泡桐林,大家仍惊魂未定,扶着树干大口喘息。
回头望,远处林上已腾起滚滚浓烟——为了阻断白蚁点的火,竟在茂密的林子里蔓延开来,西风卷着火星在树梢间蹿。
想起森林火灾的可怕,我心里满是苦涩——我们本是为了活命,却无意间造成了另一场灾难,这漫天火光烧的不是林子,更是我们无奈又愧疚的心。
段方舟缓了缓神,带着两人在槐树林中来回探查,直到确认四周没有枯树的踪影,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
队员们东倒西歪地瘫坐在地,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我感觉双腿像是被砂纸反复打磨过,酸胀感从脚踝一路蔓延到大腿根,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实在要顶不住了,我得偷偷用蚯蚓晶石回一波血。
张团长背靠着槐树,双手撑着膝盖,胸脯剧烈起伏,好半晌才直起腰,颤抖着抹去额角的冷汗:“多亏了晶晶小姐的火油,否则今天非得折在那铺天盖地的白蚁潮里不可。”
他的声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眼神中满是庆幸。
程功好奇地凑过来,亮晶晶的眼睛里写满了疑问:“晶晶,你咋就跟未卜先知似的,知道带火油啊?”
我打着哈哈,摸了下鼻子, “哪有那么神,不过是以前采集物资时被行军蚁追着跑了好几里地,差点丢了命。从那以后,我就备了火油随身带着。谁能想到,这‘笨办法’还真派上大用场了,说到底,侥幸罢了。”
我说得轻松,看那些被白蚁追得狼狈逃窜的队员都面露感激,心里的小人掐腰在哈哈大笑,这回你们知道我的价值了吧!?小样!
炎虎跑到短房州跟前,有些底气不足,“队长,为了救庄周,我扔了轮胎。”
庄周虽已恢复意识,却因失血过多浑身绵软,要不是炎虎中途把他甩背上,肯定人就没了。
一个轮胎换庄周一条命,怎么都值了。
段方舟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人命要紧,你做的对,我会跟团长解释的。”
这价格可不是小数目,估计我大伯也得肉疼一下。
清点人数时,现场陷入死寂——北斗少了一人,巨丰也少了一人,这两个被白蚁瞬间吞噬的身影,终究成了永远的遗憾。
等大家的气喘匀了,胡惟庸神色凝重地提醒:“段队长,这儿离泡桐树林太近了!万一火势偏了方向,白蚁很可能追过来,那咱们就麻烦了,还是再走一段保险!”
刚从惊魂中缓过神的队员们也深知这个道理,大家踉跄着起身,强撑着背起行囊,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段方舟身后。
队伍踏入槐树林,不知是白蚁震慑了附近林中的动物,还是运气使然,一路竟没遭遇任何异动。
只是那些掉在地上干枯的槐树枝桠上,比食指还长的尖刺泛着冷光,密密麻麻交错如刀阵,稍不留意就会划破衣物鞋子、划伤皮肉。
好不容易穿过那片不算广袤的槐树林,好几个人都不得不换上备用的鞋子,包括葫芦。
此刻我们站在一处小山包上,朝北望去。
斜西北方向赫然横亘着一条深不见底的巨型峡谷,像是一柄巨斧劈开大地,两边植被隔着峡谷泾渭分明,仿佛硬生生划出两个迥异的世界。
峡谷左侧,是一片遮天蔽日的竹林。
水桶粗的竹子密密麻麻耸立着,最小的竹干都有成人的腰粗,层层叠叠的枝叶随风舞动,宛如一片绿色的惊涛骇浪。
而峡谷右侧,是茂密至极的森林,郁郁葱葱的树冠泛着油亮的光泽,与竹林隔峡对峙,形成一道天然的分界线。
段方舟低头瞥了眼手表,和张团长和蒲科低声交流几句,随即扬声宣布:“所有人注意!现在是下午四点,看天边的乌云,一会应该有雨,路况不明,今天就在这山包上扎营!”
大家一声欢呼,开始卸下负重开始忙活支帐篷。
段方舟领着张团长、蒲科等人聚在我跟前。
他望向雾气弥漫的峡谷,又转头看向我,眉头紧锁:“晶晶,竹林、峡谷和森林,你看咱们走哪条更稳妥?”
我迎着他探询的目光,镇定地笑了笑, “段队长,三个方向都有路可以走,先找人探查一下路况再说。”
段方舟点头应下,随即迅速开始部署:“蒲科你带一队去左边山头,胡团长你带人探查右侧密林,张团长探下峡谷。可好?”
见三人齐齐点头,他高声喊:“其余人立刻找地方扎营,注意避开山体滑坡点!”
段方舟这一路行来,慢慢掌握了话语权。
张团长暗搓搓地想冒头,可惜手下人太少,只能憋屈地以段方舟为主。
我倚在一棵树上,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
不远处,白松正弯腰固定帐篷绳,头发顺着他的额头垂下。
因为不想把自己从正派变成反派,我一直在找机会。
这一路被白蚁追得狼狈,都没机会“关照”他,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喘息之机……
想到这儿,我勾起唇角,不经意间发出几声阴恻恻的笑,惊得身旁路过的队员诧异地瞥了我一眼。
“葫芦!”我压低声音喊住正抱着防雨布跑过的葫芦,待他凑过来,我目光朝白松的方向一瞟,“你看见白松藏种子,那还记不记得他把种子塞哪儿了?”
葫芦挠了挠头,思索片刻:“好像是左衣兜!”
我摩挲着指尖,露出抹意味深长的笑,俯身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吐出一串计划。
葫芦先是一愣,随即眼睛发亮,连连点头,脸上也浮现出“我懂”的神色。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已经看到了接下来的好戏。
葫芦走开,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晶晶,根据他衣兜的形状判断,种子肯定还在左衣兜!”
“好。“我抬手拍了拍葫芦肩膀:“按计划行事。”
我守着篝火煮了锅面片汤,把从黑门里暗搓搓拿出的一块腊肉切成片丢进去,渗出的油脂在沸水里化开,顿时飘出浓郁的肉香。
程功把带人采回的常见野菜冲洗得翠绿,丢进锅时还挂着水珠,跟腊肉、面片一混,这锅晚饭竟透出几分难得的丰盛营养。
随着香味飘出,大家饥肠辘辘的肚子都开始唱起了空城计。
庄周能拄着棍子随意走动了,气色好了些,站在锅边伸着鼻子闻味道,很享受的样子。
随着太阳靠近山边,远处探路的队伍也陆续返程。
见饭好了,大家都赶紧过来排队,天大地大没有饿肚子事大。
队伍里白松正跟程功低声说着什么。
我对葫芦一使眼色,看了白松一眼。
葫芦秒懂,走过去,找了个话题,抱着白松的肩膀把他从队伍里拉了出去。
轮到程功了,我扬起勺子晃了晃,腊肉块在汤里翻出油光,“你运气好,我这勺多一片肉!”
他闻声笑地开心,“那感情好。多谢了!”对吃货来说,多一片腊肉那可是大恩情。
一会要利用你,我当然要对你好点啦!
等程功打完粥,又过了一人,我突然捂着肚子把勺子塞给旁边的田集,嘀咕了一句“我去去就回”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