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严冬,如同一头苏醒的白色巨兽,彻底吞噬了大地。
暴风雪一场接着一场,气温骤降至滴水成冰的程度,曙光基地仿佛与外界彻底隔绝,成了一座漂浮在雪海中的孤岛。
上班,成了一场艰苦的跋涉。
尽管基地主要道路有专人清扫,但狂风卷起的雪沫依旧能瞬间打湿衣裤,冻得人骨头缝都发疼。
曲靖裹紧了军大衣,领子立起,戴着厚厚的棉帽和手套,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工程部。
即便只是从家属区到办公楼的这段路,到达时眉毛、睫毛也早已挂上了白霜,需要先在门厅跺脚、拍打半天,才能勉强驱散一些寒意。
工程部的办公室里,虽然生了炉子,但热量似乎总也赶不走从门窗缝隙里钻进来的寒气。
工作人员大多穿着臃肿的棉衣办公,手指冻得僵硬,绘图和书写都变得异常艰难。呵出的气在面前形成一团白雾。
会议的内容,也更多地围绕着如何应对极寒对建筑和设施的破坏,以及如何保障核心区域的能源供应展开。
江秀秀那边情况类似。
后勤部的办公室稍好些,但带着孩子上班变得更加辛苦,她必须将孩子裹得像个小棉球,一路紧紧绑在怀里,生怕他被冻着。
到了办公室,也不敢轻易脱掉孩子厚重的外套,只能让他在地上有限的活动区域里笨拙地活动。
其他几位带孩子的母亲也是如此,办公室里时常能听到孩子因为不适而发出的细微哭闹,母亲们则互相帮衬着,递个热水袋,或者帮忙照看一下。
生活,则完全围绕着取暖和保存热量展开。
房间成了他们抵御严寒的最终堡垒。
曲靖之前储备的充足柴火和煤炭发挥了巨大作用,取暖炉几乎24小时不熄,炉壁上总是坐着一壶水,利用余热保证家里有热水可用,也增加空气湿度。
灶眼上则经常炖着汤,羊骨萝卜汤、猪蹄黄豆汤,或者就是简单的白菜豆腐煲,热气腾腾的汤水是驱寒的最佳选择。
窗户和门缝都被曲靖用旧布条和之前兑换来的防水胶带仔细地密封过,最大限度地减少热量流失。
即便如此,靠近门窗的地方依然能感受到刺骨的冷意,室内温度也只能勉强维持在零上,水缸靠近墙壁的位置会结一层薄冰。
夜晚是最难熬的,即便炉火不熄,后半夜的室温也会降至很低。
一家三口挤在加宽的大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再加上那张硝制好的山羊皮褥子,才能睡得暖和,孩子睡在最里面靠墙的位置,被父母紧紧护在中间。
食物的消耗也进入了一种缓慢而稳定的节奏。
新鲜的蔬菜早已成为奢望,主要依靠阳台之前收获、储存起来的土豆、红薯、白菜和萝卜,以及空间里大量的存货。
那批板栗成了冬日里最好的零食和能量补充,放在炉边烤熟,满屋飘香,软糯香甜,给孩子带来了不少欢乐。
外面的世界,是一片死寂的白,基地内部的活动降到了最低点,除了必要的巡逻和维持基本运转的人员,大多数人只能蜷缩在自己的住所里,苦苦煎熬。
偶尔能听到因冻饿或疾病而减员的消息,让这严寒更添了几分残酷。
然而,在曲靖家的房间内,虽然生活艰苦,却依旧保持着一种有序的、甚至带点温馨的节奏。炉火的噼啪声,炖汤的咕嘟声,孩子的嬉闹声,以及江秀秀偶尔在炉火边借着光织毛衣的沙沙声,交织成了一曲独特的冬日生存交响。
严冬持续,湖面早已被厚达数尺的坚冰封锁。
基地储存的鱼肉迅速消耗,蛋白质的短缺再次成为基地的危机。
面对几乎能冻裂金属的低温,基地管理层不得不再次做出了艰难的决定,组织第二次大规模凿冰捕鱼。
命令下达,尽管知道外面是能冻死人的极寒和未知的危险,但鱼肉这两个字依旧像磁石一样,吸引了大量挣扎在饥饿线上的幸存者报名。
这一次,队伍比上次更加庞大,也显得更加沉默和压抑。
曲靖作为技术副总监,本可以不参加这种高风险的外勤任务,但他考虑到上次捕鱼带来的丰厚私藏,以及需要维持深入一线的形象,再次主动请缨,加入了指挥协调小组。
出发那天,天色阴沉得如同铅块,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
队伍在齐膝深的积雪中艰难前行,每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体力,到达那个熟悉的大湖时,眼前是一片浩瀚无垠、死寂的冰原,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组织工作顺畅了一些。身强力壮的人们轮流上阵,喊着低沉的号子,用铁镐和钢钎奋力凿击着比上次更加坚硬的冰面。
“咚咚”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冰湖上回荡,显得格外单调和绝望,冰屑飞溅,很快就在操作者的眉毛、帽檐上凝结成霜。
曲靖没有参与凿冰,他负责记录不同区域的出鱼情况和协调运输,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新开的冰窟,尤其是在队伍边缘、人手相对不足的区域。
当第一个冰窟被凿开,冰冷的湖水涌上来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渔网放下,在漫长的等待后,被缓缓拉起。
网里只有寥寥几条巴掌大的小鱼,在冰面上无力地蹦跳着。
希望,仿佛随着这第一网,瞬间沉入了冰冷的湖底,人群中出现了一阵压抑的骚动和失望的叹息。
接下来的几个冰窟,情况也大同小异。收获远远少于上次,鱼的个头也小了很多。似乎经过上次的捕捞,加上严冬的影响,湖里的鱼群数量锐减,或者转移到了更深、更难以触及的水域。
气氛变得凝重而绝望。
人们顶着寒风,付出巨大的体力,收获却如此微薄。有人开始低声咒骂,有人望着白茫茫的冰面发呆。
曲靖心中也是一沉。
他原本打算故技重施,趁机补充空间里的鲜鱼储备,但眼前这情况,让他很难找到合适的机会,鱼太少,太分散,每一网都被无数双饥饿的眼睛紧紧盯着。
他耐心地等待着,观察着。
终于,在一个位于背风处、冰层似乎更厚、刚开始无人问津的区域,凿开的冰窟传来了好消息,一网拉上来,竟然有十几条个头不小的鲫鱼和鲢鱼!
人群瞬间围拢过去,眼神炽热。
负责这个冰窟的人手明显不足,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中,曲靖动了,他借着维持秩序、上前查看鱼获的机会,身体遮挡住大部分视线,手指快速拂过那堆活蹦乱跳的、最为肥美的鱼。
意识一动,五六条最大的鱼瞬间从冰面上消失,进入了温暖如春的空间水域。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在混乱和寒冷的掩护下,无人察觉。
他不敢多拿,这里的收获太显眼了。他迅速退开,继续记录。
最终,这次倾注了巨大希望的捕鱼行动,收获寥寥,仅相当于上次的三四成。
返程的队伍比来时更加沉默,弥漫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失望情绪,每个人分到的鱼,少得可怜,根本不足以缓解饥饿。
曲靖明面上也只分到了两条不大的鱼。但无人知晓,他空间里已经多了几条肥鱼。
虽然数量远不如上次,但在这物资极度匮乏的严冬,依旧是极其珍贵的蛋白质来源。
回到家中,看着那两条小鱼,再看着到空间里那几条鱼,曲靖的心情复杂。
基地的生存环境,显然比他预想的还要严峻,集体获取资源的难度在增加,这意味着,他和家庭未来更需要依赖自身的储备和空间的能力。
他将那两条小鱼交给江秀秀熬汤,心中对未来的规划,变得更加清晰和紧迫。
集体的力量在自然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他必须让自家的堡垒,变得更加坚不可摧。这次捕鱼,不仅带回了少量的鱼肉,更带回了一份沉重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