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片冰冷的审视,带着贪婪的目光,只在苏楠楠眼中停留了一瞬。
快得像一个错觉。
下一秒,她的眼眶就红了,盈满了委屈的水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海城哥,你……”她咬着下唇,声音带着哭腔,“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扶我?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
她表演得天衣无缝,楚楚可怜。
若是半天前,赵海城的心早已在这一刻融化,会立刻把她拥入怀中,不断地道歉。
可现在,他那颗被诡狱之力封存了的心,只剩下冰冷如手术刀般锐利和清晰。
他看清了。
看清了那瞬间的惊慌,不是因为差点摔倒,而是因为他这个好似可以随意掌控的玩具,第一次脱离了掌控。
看清了那瞬间的冰冷,才是她最真实的底色。
“是吗?”
赵海城的声音,平静得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我以前是怎样的?”
苏楠楠的哭声一滞。
她愕然地看着赵海城,看着他那双幽暗得不见一丝光亮的眼睛,一股寒意,从她的尾椎骨,缓缓升起。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眼前的赵海城,像换了一个人。
那股熟悉的,温和的,被她牵引了十年的气息,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她感到极度不适的、封闭而危险的气息。
她的食物,不仅不再对她散发诱人的香气,反而长出了一身能刺穿她的尖刺。
“海城哥,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他……是不是你那个弟弟,对你说了什么?”
她立刻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试图将一切的异常,都归咎于那个让她从一开始就感到畏惧的男人。
她甚至上前一步,想要再次抓住赵海城的手,用自己最擅长的温柔,去重新建立链接,安抚这头失控的肥羊。
赵海城再次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渊渊他,只是想让我看清一些东西。”
他看着苏楠楠,看着她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担忧与急切,一字一句地问道:“楠楠,告诉我,锦鲤诡脉真正的能力,是什么?”
苏楠楠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住了,随后脸上变了又变。
最后所有表情,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
那份温柔,那份清纯,那份担忧,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如同镜湖湖面般的漠然。
她不再伪装,因为她知道,已经没有意义了。
“哦?”
她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的弧度,那是一种赵海城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高高在上的蔑视。
“看来,你那个弟弟,比我想象中要危险得多。”
她打量着赵海城,像是在评估一件失去了价值的商品。
“怎么?发现了吗?我的储备粮?”
储备粮。
这三个字,像三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刺入赵海城的胸膛。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痛得几乎痉挛。
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当真相被如此赤裸裸地揭开时,那份毁灭性的打击,依旧让他摇摇欲坠。
“为什么?”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为什么?”苏楠楠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海城,还不是因为你太傻太天真!”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从得知你拥有S级诡脉那一天起,从我那便宜父亲想办法把我送到你身边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支潜力股。
S级的诡脉之种,这么完美的培养皿,我怎么可能放过?”
“我靠近你,鼓励你,给你希望,让你把我当成唯一的精神支柱,你才能在赵家辉的打压下坚持十年而不崩溃。”
“你每一次的灵感迸发,每一次的濒临突破,都是我最好的养料。我让你看到希望,再亲手掐灭它,你散发出的气运,才最美味。”
她舔了舔嘴唇,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贪婪,再次浮现。
“本来,等你觉醒了S级,我们的感情也到了巅峰,订婚,结婚……你的一切,你赵家的一切,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我的囊中之物。”
“可惜啊……”她惋叹一声,眼神变得冰冷,“都怪你那个该死的弟弟。”
赵海城听着,没有愤怒,没有咆哮。
他的心,在极致的痛苦之后,反而陷入了一片死寂的空洞。
哀莫大于心死。
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轻声问道:“那你……爱过我吗?哪怕只有一瞬间。”
这是他最后的,也是最卑微的一丝执念。
苏楠楠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爱?海城,别天真了。
在我们这个人吃人的圈子,谈什么爱?
从一出生我就是姐姐的对照组,活着都艰难,好不容易等到我那个便宜姐姐死了,我继承了她的诡脉,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你们这些觉醒者,出生的起跑线有多远。
我发誓我一定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让那两个癫公癫婆付出代价,也让他们尝尝被别人玩弄的滋味,只是可惜明明眼看就要成了,为什么你弟弟要出现,为什么啊!”
“轰!”
赵海城脑中最后一根弦,彻底断裂。
看着彻底陷入癫狂的苏楠楠,赵海城心痛的无法呼吸,一股幽暗深邃,仿佛能囚禁万物的恐怖领域之力,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整个镜湖的湖面,在这一刻,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
“楠楠,我是爱你的啊!那你为什么又要这样对我!”
赵海城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无数道由罪孽凝聚而成的漆黑锁链,从他脚下的阴影中激射而出,如同一群捕食的毒蛇,封锁了苏楠楠所有的退路。
苏楠楠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赵海城会如此果决地动手。
她身上,一股奇特的诡能波动同样爆发开来。
那不是强大的能量,而是一种更加玄妙的、扭曲现实的法则。
“衰败光环!”
她娇喝一声。
在她周身,形成了一片无形的、肉眼不可见的力场。
那些激射而至的漆黑锁链,在进入力场的瞬间,竟凭空开始变得脆弱,仿佛经历了千百年的风化,上面浮现出斑斑锈迹,速度也为之锐减。
与此同时,赵海城脚下的栈道木板,毫无征兆地“咔嚓”一声断裂,让他身形一个不稳。
远处的一棵大树,一根粗壮的树枝,也毫无预兆地折断,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赵海城的头顶砸来。
这,就是“锦鲤诡脉”的真正用法。
不是带来好运,而是剥夺敌人的运气,放大他们身边所有的意外与不幸,让敌人莫名其妙地死于各种巧合。
然而,此刻的赵海城,已经将自己的气运彻底封存。
他就像一个不存在于命运长河中的幽灵。
他脚下断裂的木板,让他身形微晃,却没能让他摔倒。
那根砸落的树枝,被他头也不回地一拳轰碎。
那些被“衰败”的锁链,依旧悍不畏死地缠向苏楠楠。
苏楠楠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最引以为傲的能力,在这个绝缘体面前,失去了九成的作用。
她不再犹豫,转身就跑。
她很清楚,论正面战斗力,十个她也打不过一个真正的S级。
“想走?楠楠不要走,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赵海城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冰。
他张开五指,对着苏楠楠逃跑的方向,猛地一握。
“无间诡狱·放逐!”
苏楠楠只感觉眼前的空间,猛地一阵扭曲、折叠。
她脚下的地面消失了,天空也消失了,镜湖的美景,在瞬间化为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充斥着无数哀嚎锁链的漆黑监狱。
她被强行拖入了赵海城的领域之中。
“不!”
苏楠楠发出一声尖叫,她感觉自己的诡脉之力,正在被这座监狱疯狂地压制、抽取。
她惊恐地看向监狱的尽头。
赵海城那高大的身影,如同神魔,缓缓走来。
他的脸上,依然还残留着之前强烈的情绪波动。
“你不是喜欢我吗?”
他的声音,在整个诡狱中回荡。
“那就和我永远在一起吧!楠楠。”
他伸出手,无数道燃烧着心火的锁链,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苏楠楠层层捆绑,拖向了诡狱的最深处。
那里,一片粘稠的时间之力,正在缓缓流淌。那是他父亲的“轮转诡域”。
现在,这片时间的囚牢,将迎来它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囚犯。
“不!海城!你不能这么对我!求你了海城!”
苏楠楠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对她而言,被囚禁在这片永恒的监牢里,比死亡,要可怕一万倍。
赵海城充耳不闻。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个他爱了十年的女人,被锁链彻底吞噬,成为他力量的一部分。
当苏楠楠的身影彻底消失后。
整个无间诡狱,猛地一震。
赵海城能感觉到,自己的领域,变得更加完整,更加强大。
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片幽暗的深渊,似乎又深邃了几分。
他解除了领域。
镜湖,依旧是那个镜湖。
风景如画,岁月静好。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栈道上那块断裂的木板,和地上那堆破碎的树枝,证明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无声的战争。
赵海城站在湖边,看着湖水中自己的倒影。
那是一张英俊,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脸。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心脏。
那里,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