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雾浓如乳，将李家坪裹得严严实实，连村头老槐树的枝干都只剩模糊轮廓。围猎归来的喜悦尚未散尽，一则消息却如寒流般席卷全村，让刚暖起来的人心瞬间沉了下去——昨日去集镇售卖猎物的几个村民，带回了鹰嘴崖土匪的确切动向，说那伙匪徒已集结近百人，扬言三日后便要下山“扫荡”李家坪。
消息是村西头的李老栓带回来的。他年过半百，头发花白，昨日扛着半扇野猪肉去集镇售卖，刚到街口就撞见几个从邻村逃难来的村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说起土匪的暴行时浑身发抖。
“那伙土匪太狠了！”李老栓蹲在老槐树下，身边围满了村民，他声音嘶哑，带着后怕，“邻村王家坳，不过二十几户人家，前日夜里被土匪洗劫一空。粮食被抢，牲畜被杀，连女人和半大的孩子都被掳走了，有反抗的直接被砍了脑袋，尸体扔在山涧里，惨啊！”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抽气声，几个妇人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抱紧了身边的孩子。王家坳离李家坪不过十几里路，平日里常有往来，没想到竟遭此横祸。
“老栓叔，你这话当真？”有人忍不住追问，语气中带着一丝侥幸。
“千真万确！”李老栓重重一拍大腿，“我亲眼见了王家坳逃出来的人，身上全是伤，还有个小伙子被砍断了胳膊，血淋淋的。他们说，土匪头子独眼龙放话，接下来要找个‘富庶’的村子开刀，咱们李家坪这几日狩猎收获颇丰，早被他们盯上了！”
“那可怎么办？”一个年轻村民慌了神，“咱们只有锄头柴刀，哪打得过土匪的刀枪？”
“要不咱们也逃吧？”有人提议，立刻引来不少附和。
“逃？往哪逃？”李望川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他刚与李锐、铁柱、赵二虎勘察完村周地形，听闻这边的动静便赶了过来。他穿过人群，站在土坡上，目光扫过众人慌乱的脸庞，“天下大乱，何处是安身之所？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王家坳的村民就是因为分散逃窜，才被土匪各个击破。咱们李家坪人多，只要团结一心，凭借山林地势，未必不能与之一战！”
“望川兄弟，话虽如此，可土匪有近百人，还有刀枪，咱们这点人，这点本事，怕是不够看啊！”有人叹道。
“是啊，”李望川点头，并未否认，“土匪人多势众，这是事实。但他们多是乌合之众，贪生怕死，只求劫掠财物；而咱们是为了守护家园、守护妻儿，士气上便胜他们一筹。再者，咱们有山林作屏障，熟悉地形，可设伏、可偷袭；还有这几日学到的狩猎技巧，追踪、设陷阱、围猎配合，这些都是对付土匪的利器。”
他身后的赵二虎上前一步，沉声道：“诸位乡邻，我自幼学武，深知‘狭路相逢勇者胜’。土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涣散。只要大家听望川兄调度，齐心协力，咱们未必没有胜算！”
李锐也道：“我狩猎多年，熟悉深山每一条路径、每一处险地。土匪若敢来，咱们便可利用地形，诱敌深入，再设下陷阱，定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李铁柱挥舞着粗壮的胳膊，瓮声瓮气地说：“我力气大，能扛能打，土匪来了，我第一个冲上去，一斧头劈了他们的狗头！”
三人的话掷地有声，让慌乱的村民们渐渐平静下来。他们看着李望川四人，想起连日来狩猎的收获，想起学到的技巧，心中渐渐燃起一丝希望。
“望川兄弟，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有人问道。
“当务之急，有三件事要做，”李望川语气坚定，“第一，加固村落防御，在村口、村后要道设置障碍，挖掘陷阱，利用篱笆、土墙构建防线；第二，清点兵器，尽快将定制的矛头取回，装上木杆做成长矛，再自制更多弓箭、投石索，做到人手一件武器；第三，说服族长，由族长牵头，组织村民分组操练，日夜巡逻，做好应战准备。”
提及族长，人群中一阵沉默。李家坪的族长李守义已年过七旬，为人保守固执，凡事只求安稳，往日里对李望川的行事虽不反对，却也从未主动支持。此次要组织村民与土匪开战，怕是难以说服他。
“望川兄弟，族长老爷子素来谨慎，怕是不会同意与土匪硬拼啊！”有人担忧地说。
“事在人为，”李望川目光坚定，“为了全村人的安危，我必须去试一试。今日午后，我便去拜访族长，诸位乡邻也可各自劝说家中长辈，统一心意，方能成事。”
众人纷纷点头，心中虽仍有顾虑，却也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午后，雾散云开，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李家坪。李望川提着两斤腊肉、一壶米酒，独自前往族长李守义家中。族长家的院子比寻常村民家宽敞，土墙砌得更高，院门口有两个石狮子，虽已斑驳，却仍透着几分威严。
李守义正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身前的八仙桌上放着一杯清茶。见李望川进来，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浑浊却带着几分审视：“望川，你今日前来，可是为了土匪的事？”
“族长英明，”李望川将腊肉和米酒放在桌上，拱手道，“晚辈今日前来，正是想与族长商议应对土匪之事。”
“此事我已听闻，”李守义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土匪势大，咱们李家坪不过百余户人家，男丁不足百人，如何与之一战？依我之见，不如备好粮食财物，土匪来时，拱手奉上，或许能保一时平安。”
“族长，万万不可！”李望川急忙道，“土匪贪得无厌，今日奉上粮食财物，明日他们便会再来劫掠，届时不仅财物尽失，恐怕连妻儿老小都难保周全。王家坳便是前车之鉴，族长岂能忘了？”
“王家坳之事，我已知晓，”李守义叹了口气，“可那也是他们反抗招致的祸端。若是乖乖交出财物，或许土匪便不会伤及性命。”
“族长此言差矣，”李望川语气诚恳，“土匪凶残成性，岂会因些许财物便心慈手软？他们今日能洗劫王家坳，明日便能踏平李家坪。今日退让一步，明日便再无立足之地。晚辈近日组织村民围猎，传授狩猎技巧，便是为了让大家能强身健体，学会自保。如今村民们已有一定基础，再加上地形优势，只要组织得当，定能击退土匪。”
“你年轻气盛，不知江湖险恶，”李守义摇了摇头，“土匪有刀有枪，还有近百人，咱们村民虽多，却都是些农夫猎户，毫无作战经验，如何能敌？一旦开战，怕是会血流成河，李家坪便再无宁日。”
“族长，晚辈并非鲁莽行事，”李望川耐心解释，“晚辈已有详细计划：其一，利用村后山林和村口要道设伏，土匪进山后，便截断其退路，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其二，将村民分成三组，一组负责正面防御，一组负责侧翼偷袭，一组负责保护老弱妇孺，转移至预先挖掘的地窖中；其三，李锐兄箭术精准，可带领射手在高处伏击，射杀土匪头目；赵二虎兄拳脚功夫了得，可带领近身搏斗的村民牵制土匪；李铁柱兄力大无穷，可带领村民布设陷阱，搬运物资。”
他顿了顿，又道：“晚辈已让岳父联系铁铺，定制了十五根矛头，近日便可取回，再加上村民自制的弓箭、投石索，武器虽不算精良，却也够用。再者，村民们为了守护家园，士气高昂，这便是最大的胜算。”
李守义沉默不语，手指轻轻敲击着八仙桌，陷入了沉思。他深知李望川所言有理，却也担心开战的后果，心中犹豫不决。
“族长，”李望川看着他，语气沉重，“晚辈知道您是担心村民的安危，可如今已是退无可退。若不反抗，便是坐以待毙；若奋力一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晚辈愿立下军令状，若此战失利，晚辈愿以死谢罪！”
“你……”李守义看着李望川坚定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动。他知道李望川并非空谈之人，连日来的狩猎成果和村民们的支持，都证明了他的能力和威望。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李锐、铁柱、赵二虎带着十几个村民走了进来，齐齐跪在堂屋门口：“族长，我们愿与望川兄一同抗击土匪，守护李家坪！若有闪失，甘愿一同承担后果！”
李守义看着门口跪着的村民，又看了看李望川，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沉默半晌，终于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既然你们心意已决，老夫便不再阻拦。望川，此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老夫会下令全村配合，所需物资、场地，一概应允。”
“多谢族长！”李望川心中一喜，连忙拱手道谢。
“起来吧，”李守义对着门口的村民说道，“都是乡里乡亲，守护家园，人人有责。从今日起，全村男丁分为三组，由望川、李锐、赵二虎分别统领，日夜操练，巡逻防守；妇女负责准备粮食、衣物、伤药；老弱妇孺则由专人护送，前往村后深山的地窖中躲避，地窖由李铁柱负责加固挖掘。”
“遵命！”众人齐声应道，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消息传开，李家坪立刻行动起来，全村上下，男女老少，各司其职，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男丁们在李望川的带领下，砍伐树木，在村口和村后要道设置路障，挖掘陷阱，将自制的弓箭、投石索分发下去，分组操练；妇女们在家中磨面、做饭、缝制衣物，准备伤药；李铁柱则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在村后深山挖掘地窖，加固藏身之处。
李望川每日奔波于各个场地之间，指导村民操练，检查防御工事，调配物资，忙得不可开交。赵云英心疼他，每日都会提前做好饭菜，送到操练场地，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下，眼中满是担忧，却也从未抱怨，只是默默支持着他。
这日傍晚，李望川难得早些回家，刚进门就看到李平安和李念安两个小家伙坐在门槛上，眼巴巴地等着他。看到他回来，两个孩子立刻跑了过来。
“爹！你回来了！”李平安拽着他的衣角，仰着小脸问道，“爹，土匪真的会来吗？我害怕。”
李望川弯腰抱起儿子，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平安不怕，爹和村里的叔叔伯伯们会保护好你和娘，还有妹妹。等打跑了土匪，爹再带你去山里狩猎，给你猎一只最大的野猪。”
“真的吗？”李平安眼睛一亮，瞬间忘记了害怕。
“当然是真的，”李望川点点头，又抱起女儿李念安，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念安也不怕，爹会保护好你们的。”
李念安搂着他的脖子，软糯糯地说：“爹厉害，打土匪，保护念安和哥哥。”
赵云英端着饭菜走了出来，笑着说：“当家的，快进屋吃饭吧，孩子们都等你好久了。”
一家人围坐在炕桌旁，吃着简单的饭菜，却格外温馨。李望川看着妻子温柔的脸庞和孩子们天真的笑容，心中愈发坚定了守护家园的决心。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但为了这份温暖，他必须拼尽全力。
当晚，李望川与李锐、铁柱、赵二虎在族长家商议最终的作战计划。四人围坐在地图前，地图是李望川根据记忆绘制的，标注着村周的地形、陷阱的位置、村民的布防情况。
“土匪若来，大概率会从村口大路进攻，”李望川指着地图上的村口位置，“此处地势开阔，适合他们展开队形。我们可在村口设置三层陷阱，第一层是绊马索，第二层是挖坑陷阱，第三层是吊索陷阱，再用篱笆和土墙构建防线，正面由赵二虎带领一组村民防守，吸引土匪的注意力。”
他又指着村后的山林：“李锐兄带领射手，埋伏在山林的高处，待土匪进入陷阱区域，便射杀其头目和前锋；铁柱兄带领一组村民，埋伏在山林两侧，待土匪陷入混乱，便从侧翼发起攻击；我带领一组村民，负责截断土匪的退路，防止他们逃窜。”
“老弱妇孺已全部转移至深山的地窖中，由专人看守，”李守义补充道，“地窖中储备了足够的粮食和水，可支撑数日。”
“好！”李望川点头，“明日便是土匪约定进攻的日子，今日夜里，各组轮流巡逻，加强戒备，不可有丝毫懈怠。一旦发现土匪踪迹，立刻发出信号，按计划行事。”
“明白！”三人齐声应道。
夜色渐深，李家坪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只有巡逻村民的脚步声和远处的犬吠声。李望川站在村口的土墙上，望着漆黑的夜空，心中思绪万千。他知道，明日将是一场恶战，胜则李家坪得以保全，败则家破人亡。但他没有退路，只能迎难而上。
而此时的鹰嘴崖上，匪首独眼龙正对手下的土匪们训话。篝火熊熊，映照着土匪们狰狞的脸庞。
“兄弟们，明日一早，咱们便下山，洗劫李家坪！”独眼龙手持一把大刀，刀尖指向山下，“听说那村子近日狩猎收获颇丰，金银财宝、粮食牲畜应有尽有，还有不少年轻婆娘。明日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谁敢偷懒耍滑，老子一刀砍了他！”
“杀！洗劫李家坪！”土匪们齐声呐喊，声音刺耳，在山谷中回荡。
一场生死之战，已箭在弦上，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