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老者形神俱灭,只余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焦灼气息与那杆赤焰长枪的余温。锁龙井口煞气尽去,只余幽深,仿佛刚才那滔天的邪阵与惊世大战只是一场幻梦。
萧破军收枪而立,赤焰敛去,玄色大氅垂落。他目光如电,先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重点在那被净化得异常干净的锁龙井口停留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看向并肩而立的陆然与苏晚晴。
“陆先生,苏仙子。”萧破军声音沉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二位辛苦了。”他并未追问陆然那玉色火焰的来历,也未曾质疑苏晚晴为何在此,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侯爷来得正是时候。”苏晚晴微微颔首,清冷依旧,只是气息略有不稳,显然方才激战消耗不小。
陆然压下体内因消耗过度而翻腾的气血,对着萧破军拱手:“侯爷。”他心中明了,萧破军此刻出现,绝非偶然。恐怕侯府的暗卫,早已将此地动静汇报。
萧破军目光落在陆然略显苍白的脸上,沉声道:“此间之事,本侯会处理干净。玄阴教竟敢在郡城布此邪阵,图谋甚大,背后定然还有人。陆先生近日还需多加小心。”这话,既是提醒,也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维护之意。
“多谢侯爷提醒,陆某省得。”陆然点头。经此一役,他与镇远侯府的关系,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此间煞气虽除,但地脉受污,恐生后患。需尽快净化调理。”苏晚晴看向锁龙井,眉头微蹙。玉京山职责所在,她对这等遗留问题极为关注。
“此事,本侯会命人处理。”萧破军应下,随即话锋一转,“二位方才力战,消耗不小,不如先回府中稍作调息?本侯已备下静室。”
这是要请他们去侯府了。既是示好,恐怕也存了进一步探询之意。
苏晚晴看了陆然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道:“如此,叨扰侯爷了。”
陆然也道:“恭敬不如从命。”
当下,萧破军命随后赶来的影卫清理现场,封锁消息,自己则亲自领着陆然与苏晚晴,离开了这片刚刚经历大战的废墟,向着镇远侯府而去。
回春堂是暂时不能回了,那里人多眼杂,并非调息的好去处。
夜色中,三人身影很快消失。只留下影卫们在锁龙井周围忙碌,以及远处渐渐响起的、被方才动静惊动的郡城守军脚步声。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风波暂息之时——
锁龙井那幽深的井底,一丝微不可察、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粘稠黑影,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蠕动着,避开了影卫的探查,悄然渗入了井壁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缝之中,消失不见。
那黑影的气息,与方才的阴煞之气截然不同,更加古老,更加隐晦,带着一种纯粹的“恶”与“死寂”。
与此同时,郡城某处阴暗的密室内。
一盏幽绿色的魂灯,“噗”地一声,骤然熄灭。
盘坐于魂灯前的一名身着繁复黑袍、脸上覆盖着青铜面具的身影,猛地抬起头,面具下的眼眸闪过一丝猩红。
“万魂幡被毁,三号魂使陨落……计划失败了。”一个沙哑诡异的声音在密室内回荡,分不清是男是女,“那个身怀浩然气的小子,还有玉京山的传人……坏我大事!”
“无妨。”另一个更加低沉、仿佛蕴含着无尽深渊的声音响起,源自密室更深的阴影,“‘种子’已然播下。幽冥通道虽未完全洞开,但一丝‘冥气’已借阵法余波渗入地脉。只待时机成熟……这清河郡,便是献给冥尊最好的祭品。”
“那接下来……”
“暂避锋芒。让朝廷和玉京山去查吧。我们的目标,是那个小子……他身上的‘薪火’气息,冥尊很感兴趣。找个机会……带他回来。”
“是。”
密室重归死寂,唯有那盏熄灭的魂灯,残留着一丝不祥的余温。
郡守府内,崔琰也很快收到了城北锁龙井邪阵被破、萧破军亲自出面善后的消息。他站在书房窗前,望着渐渐泛起鱼肚白的东方,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窗棂。
“陆然……苏晚晴……萧破军……”他低声念着这三个名字,眼中精光闪烁,“看来,这清河郡的天,要变了。”
他沉吟片刻,转身对侍立的周廷道:“传令,即日起,提高郡城警戒级别,严查出入口,尤其是陌生修士。另外,关于陆然的一切档案,列为甲等机密,非本官手令,任何人不得调阅。”
“是,大人!”
周廷领命而去,心中凛然。甲等机密,那是关乎郡城安危的最高级别!这位陆先生,在郡守大人心中的分量,已然重到了如此地步!
天色渐亮,新的一天来临。
然而,笼罩在清河郡上空的阴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因为昨夜那场看似被平息的风波,变得更加厚重,更加诡谲。
回到镇远侯府静室中的陆然,盘膝坐于榻上,缓缓运转浩然气,恢复着消耗。气海之中,那玉色的气旋虽然黯淡了许多,却似乎比之前更加凝练,核心处那点明光,也仿佛经历淬炼,变得更加纯粹。
他能感觉到,经过昨夜一战,尤其是最后施展出那“薪火相传”的一击,他对自身之道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但与此同时,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隐晦的阴冷悸动,如同附骨之疽,悄然缠绕在他的灵觉深处,挥之不去。
那是来自锁龙井底,那道渗入地脉的“冥气”,与他净化邪阵时产生的微妙感应。
风暴,并未结束。
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潜藏到了更深、更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