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怎么接话，陆老爷子开口了：
“行了，别为难小寻。
他是来做客的，不是来演出的。”
这话算是解围，但江寻却摇摇头：
“爷爷，没关系的。
既然表姑想听，我就弹一段吧。
不过唱歌确实不太合适，我给大家弹首曲子怎么样？”
老爷子看了他几秒，点点头：“行。”
一行人移到客厅。
那架黑色三角钢琴摆在落地窗边，琴身擦得锃亮，反射着窗外的天光。
江寻在琴凳上坐下，手指轻轻拂过琴键。
冰凉的触感，熟悉的触感。
他抬头，看到陆凛站在钢琴边，眼神里有关切。
江寻对他笑了笑，用口型说：没事。
然后他转回头，双手放在琴键上。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客厅里最后的窃窃私语也停了。
那是一串清澈而略带忧伤的旋律，像秋日的风穿过空荡的山谷。
江寻闭上眼睛，手指在琴键上流动。
他弹的是一首改编过的民歌旋律，但做了现代化的处理，加入了一些不和谐的和弦，让原本柔美的曲子多了几分棱角。
琴声在客厅里回荡。
有人听得入神，有人交头接耳，有人面无表情。
江寻没有理会。他完全沉浸在音乐里，身体随着旋律微微起伏。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他侧脸投下柔和的光影。
忽然，琴声变了。
旋律从柔和转为铿锵，节奏变得鲜明有力。
江寻睁开眼睛，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弹出一段完全不同的旋律——
那是军旅歌曲的调子，但他做了大胆的改编，融入了摇滚的节奏和古典的和声。
“这是……”有人小声说。
“《战士之歌》？”
另一个人不确定地问。
是，也不是。
江寻确实用了那首歌的骨架，但注入了全新的血肉。
他把原本雄壮的进行曲，改编得更具层次感，主旋律依然昂扬。
但和声部分加入了复杂的转调，让整首曲子听起来有深度。
陆凛站在钢琴边，看着江寻的侧脸。
那双平时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很专注，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每个音符都准确而充满情感。
琴声越来越激昂，到达一个高点后，忽然又转回柔和。
江寻的手指慢下来，弹出一段全新的旋律——
这是他即兴创作的，融合了之前两个主题，既有民歌的婉转，又有军歌的坚毅。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客厅里安静极了。
然后，掌声响起。
先是零星的，然后连成一片。
江寻站起身，微微鞠躬。
“太棒了！”
刚才那个女孩激动得脸都红了。
“这改编得太好了！”
“谢谢。”江寻笑着说。
表姑的脸色有点复杂，但还是鼓起掌：
“确实……很有水平。”
江寻正要说话，陆凛走了过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直接在琴凳上坐下。
“再来一遍。”
他说，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
江寻愣了一下：“什么？”
“刚才那段，你即兴创作的部分。”
陆凛抬头看他，“我试试能不能跟上。”
客厅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陆凛会弹钢琴？
这是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
江寻却笑了。
他重新坐下，和陆凛挤在同一个琴凳上——
空间有点小，两人的肩膀挨在一起。
“你记得旋律吗？”江寻问。
“试试看。”
江寻深吸一口气，手指落下。
他弹的是刚才即兴创作的那段主旋律。
几秒钟后，陆凛的右手加入。
他的指法没有江寻那么娴熟，但节奏很稳，而且准确地跟上了和声。
江寻眼睛一亮，左手也加入，弹出一段更复杂的伴奏。
陆凛的左手随即跟上，虽然简单，但恰到好处地填补了和声的空隙。
四只手在琴键上交错。
江寻的旋律华丽而多变，陆凛的部分则沉稳扎实。
两种风格截然不同的演奏，却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和谐。
琴声在客厅里流淌。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人并排坐着的背影上。
他们的肩膀挨得很近，偶尔在弹奏时轻轻碰撞。
江寻偶尔会转头看陆凛一眼，眼神里有惊喜，也有笑意。
陆凛则始终专注地看着琴键，但嘴角微微上扬。
这段即兴合奏持续了大约两分钟。
结束时，江寻用一串华丽的琶音收尾，陆凛则用三个沉稳的和弦作为回应。
最后一个音符还在空气中振动，掌声已经炸开了。
这次是真的热烈。
连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几位长辈都鼓起掌来。
“太精彩了！”
陆凛的母亲第一个开口，脸上是掩不住的惊喜。
“小凛，你什么时候学的钢琴？我怎么不知道？”
“小时候学过一点，后来就搁下了。”
陆凛站起身，顺手把江寻也拉起来。
“这叫‘学过一点’？”
表姑的表情终于彻底变了，语气里带上了真诚的赞叹。
“你们俩配合得太好了，这曲子也是即兴的？”
“前半段是改编，后半段是即兴。”
江寻解释，“陆凛跟得很快，我本来以为他会跟不上。”
“你小看我了。”
陆凛说，声音里带着笑意。
老爷子拄着手杖走过来。
他看着钢琴，又看看两个年轻人，点了点头。
“不错。”
他说，然后看向江寻，“这首曲子，有名字吗？”
江寻想了想：
“就叫《回响》吧。
一个人的旋律是独奏，两个人的旋律就成了回响。”
“《回响》。”
老爷子重复了一遍，又点点头，“好名字。”
他转向其他人：
“行了，都回餐厅吧，茶要凉了。”
人群开始移动。
经过江寻身边时，不少人投来赞许的目光，有人还拍了拍他的肩。
等人都走回餐厅，客厅里只剩下江寻和陆凛。
“你怎么会弹钢琴？”
江寻问，眼睛亮晶晶的。
“我妈逼我学的。”
陆凛说，“学了五年，后来入伍就停了。
刚才听你弹，手指自己就想动。”
“你弹得很好。”
江寻认真地说，“特别是和声部分，很稳。”
“你才是真的厉害。”
陆凛看着他，“那种情况下还能即兴创作，还能想到用军歌的旋律。”
“因为那是你的世界。”
江寻说，“我想试着理解你的世界，用我的方式。”
陆凛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了握江寻的手腕。
他手心很暖，指尖因为刚才的弹奏还微微发热。
“谢谢你。”陆凛说。
“谢什么？”
“谢谢你用你的方式，回应他们。”
陆凛说，“也谢谢你让我参与进来。”
江寻笑了：
“应该是我谢谢你。
刚才要不是你加入，他们可能还会觉得我是在炫耀。”
“你本来就是在炫耀。”
陆凛挑眉，“不过炫耀得很漂亮。”
两人对视，都笑了。
餐厅里传来召唤他们的声音。
陆凛松开手：
“走吧。”
“嗯。”
他们并肩走回餐厅。
两个影子挨得很近，几乎融为一体。
餐桌上，气氛已经完全不同。
之前那些审视的目光变成了欣赏，那些客套的笑容变得真诚。
表姑甚至主动给江寻夹了块点心：
“多吃点，刚才弹琴费神。”
江寻道谢接过，转头对陆凛眨了眨眼。
陆凛在桌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