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浓稠的墨汁泼洒在 F 市南部的山峦间,十英里外的仓库区却亮如白昼。
钢筋水泥构筑的建筑群在探照灯下泛着冷硬的光,规整得像精密的棋盘,远比姜璟柔想象中更广阔 —— 高阔的厂房连绵起伏,货运轨道在地面织成银灰色的网,远处的塔吊沉默地矗立着,活像蛰伏的钢铁巨兽。
难怪陈伟文称之为 “仓储区”,这规模分明是座隐秘的工业小城。
“即便是土生土长的 F 市人,怕也未必知道这片山坳里藏着这样的地方。”
姜璟柔望着穿梭在货车间的叉车,车轮卷起的气流带着机油味掠过鼻尖,她转头看向身旁的陈伟文,“你说这里戒备森严,果然不假。”
铁丝网外的巡逻车闪着警示灯,岗亭里的警卫握着对讲机,目光锐利如鹰。
陈伟文推开车门时,晚风卷着草木的清香扑来。
“这里是 AtL 集团的神经中枢。”
他指尖轻叩着车门,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托拉多各地的货都从这里分发,哪怕出一点纰漏,整个供应链都会瘫痪。”
姜璟柔的目光被远处停机坪吸引 —— 三架私人飞机安静地卧在草坪上,尾翼的流光在夜色里划出弧线,旁边的直升机旋翼上还挂着未干的露水。
“原来上次救季知好时,那些直升机是从这儿调派的。”
她恍然大悟,心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原来他早已布下如此缜密的网。
“走吧。”
陈伟文的掌心温热干燥,握紧她的手时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带你见个人。”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走向仓库区,路灯在地面投下细长的影子。
戴伦早已候在第三栋仓库前,深色西装熨帖得没有褶皱,见到他们时微微颔首,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人在里面。”
他侧身让路,目光在姜璟柔脸上短暂停留,终究只是规矩地喊了声 “姜小姐”。
依山而建的仓库嵌在赭红色的山岩里,爬山虎的藤蔓在墙面上织成暗绿色的网。
陈伟文推开厚重的钢门时,门轴发出低沉的嗡鸣,门后并非预想中的货柜,而是条幽深的隧道。
“这是……” 姜璟柔惊讶地睁大眼,隧道内壁的荧光条在黑暗里画出蜿蜒的光带。
“进去就知道了。”
陈伟文揽着她的肩往里走,脚步声在隧道里撞出层层叠叠的回响。
越往里走,空间越发开阔,原来这是座天然溶洞 —— 洞顶垂着乳白的石笋,像倒悬的冰棱,地面的石幔则如凝固的浪涛,亿万年的地质变迁在此刻显露出磅礴的痕迹。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前方出现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陈伟文停在门前时,指尖在门沿的凹槽处轻轻叩了三下,那节奏像某种暗语。
戴伦会意,朝身后的随从递了个眼色,两个黑衣男子立刻上前,转动门侧的铜制转盘,齿轮咬合的闷响在洞里格外清晰。
门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霉味和汗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空旷得有些诡异,水泥地面光溜溜的,连灰尘都少见,唯有墙角缩着个模糊的人影。
姜璟柔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人蜷缩在阴影里,背脊弓得像只受惊的虾,枯黄的头发黏在头皮上,露出的额骨突兀得像要顶破皮肤。门关上的刹那,他猛地抬头,那双因极度消瘦而格外突出的眼睛里盛满惊恐,瞳孔缩成针尖大,像被强光刺痛的困兽。
他的脸颊凹陷,嘴唇干裂得泛着白皮,喉结上下滚动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一阵寒意顺着姜璟柔的脊椎爬上来,她下意识地往陈伟文身边靠了靠。
他的手臂立刻收紧,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安抚的力量:“别怕,有我在。”
那人见到他们,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原本就蜷缩的身子缩得更紧,仿佛想嵌进墙缝里。
他的目光在姜璟柔脸上逡巡,惊恐中掺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认出了什么,又像在确认什么。
陈伟文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连空气都仿佛结了冰。
他盯着那人,声音冷得像淬了霜:“抬起头来。”
姜璟柔望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
她忍不住攥紧了陈伟文的衣袖,轻声问:“他是谁?”
洞穴深处的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刺骨的凉意,将这个未解的疑问轻轻托起,在空旷的房间里盘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