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云舰队,这支承载着东方天庭无尽威严与决绝意志的征伐之师,终于在历经西海的重重险阻与莫测天威后,悬停于这片陌生而压抑的海域。
前方,便是此行的终极目标圣岛,与其说是岛屿,不如说是一颗坠落在瀚海之上的固态光明星辰。
其散发出的白金色圣辉霸道地侵染着周遭的一切,海天之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神圣与死寂。
舰队庞大的阴影投在汹涌澎湃的墨蓝色海面上,与无暇的光明壁垒形成了近乎撕裂视觉的对比。
每一艘雷云飞舟表面的符文都黯淡了些许,并非能量衰减,而是被那极致纯粹的圣光力量所压制、排斥。
舟体周围缭绕的电蛇也变得迟滞,发出不安的、低沉的噼啪声,仿佛在抗拒着前方那片不容异端的光明领域。
甲板上,即便是最悍勇的雷部天兵,此刻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握紧了手中的兵刃与符箓。
他们经历过耶拉城的血火,穿越过西海的狂涛与巨兽的利齿,但眼前这仿佛由神明亲手锻造的完美壁垒,依旧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心灵冲击。
并非单纯的防御,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对一切非我族类最彻底的否定与驱逐。
“这…这玩意儿…”左翼旗舰上,一名脸上带着陈旧伤疤的老兵喃喃低语,声音干涩。
“拿什么去打?用头撞吗?”他身旁的年轻天兵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盯着那流转不息的圣文符文,眼中倒映着璀璨却绝望的光。
主舰舰首,钟素安的身影依旧挺拔如松,海风拂动他银紫色的袍角,却撼不动他分毫。
他的目光平静地丈量着那结界的厚度,解析着其中蕴含的规则与信仰之力的流转韵律。
没有人知道这位茅山掌教、新晋天帝的识海中正进行着何等精密的推演与计算。
“曲将军,”钟素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右翼旗舰上曲源的耳中。
“测一下这结界的能量共鸣频率,尤其是与深海灵脉的联结节点。”
曲源立刻从震撼中回神,抱拳领命:“遵命!”
他转身疾步走向指挥台,一群阵法士早已待命,各种罗盘、阵盘、勘测法器被迅速激活,细微的灵光开始在与圣光抗衡的压抑空气中闪烁起来。
王彦的声音通过传讯法阵在各级将领耳中响起:“各舰保持最高战备!防御阵列微调,三才叠阵,重点防御正面冲击!
弩车符炮充能待发,没有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命令逐级传递,舰队如同绷紧的弓弦,虽惊不乱,展现出百战精锐的素养。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对峙中缓慢流逝。
圣岛毫无反应,既无使者出现,也无攻击征兆,只是沉默地、傲慢地散发着它的光辉,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舰队的不自量力。
这种绝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心理压力。
“妈的,看得人浑身不自在!”杨再兴啐了一口,按着腰间的刀柄,大步从侧翼走到主舰舰首附近。
对着钟素安的背影拱了拱手,声音洪亮,打破了令人难耐的寂静:“天帝!这乌龟壳子看着硬,但总不能干看着!
末将请命,愿率一队敢死之士,乘最快的突击舟,上去碰一碰!试试它的深浅,也好过在这里干耗!”
他的声音吸引了许多目光。
王彦眉头一拧,刚要开口,钟素安却缓缓转过身。
没有立刻回答杨再兴,而是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虽然沉默但眼神同样焦灼的将领和天兵,最后落在杨再兴那张写满战意与不耐的脸上。
“杨将军,”钟素安的声音很平稳,甚至带着一点日常的随意,像是在讨论天气,“你的勇猛,无人怀疑。”
杨再兴挺直胸膛:“那…”
“但是,”钟素安轻轻打断他,抬手指向那光芒万丈的结界,“你看那光,纯粹吗?”
杨再兴一愣,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呃…很亮,很刺眼。”
“是啊,很亮,很刺眼。”钟素安点点头,“但这光,不是一天炼成的。你仔细感应,光里面,藏着别的东西。”
杨再兴依言努力释放神识去感知,但除了被那浩瀚圣光灼得神识微痛外,并无太多收获,脸上露出困惑。
钟素安淡淡道:“是杀戮,非常非常浓,而且沉淀了上千年的杀戮之气。
只不过被这极致的光明包裹着、净化着、或者说…粉饰着。”
顿了顿,像是在给众人消化的时间,然后才继续对杨再兴说:
“你现在冲上去,你的血,你的煞气,只会成为它光芒之下又一缕不起眼的尘埃,甚至会被它吸收转化,让它变得更‘纯净’一点。
用兄弟们的命,去给这堵墙刷一层新漆,你说,划算吗?”
杨再兴张了张嘴,脸憋得有点红,最终闷声道:“…不划算,可是天帝,咱们总不能…”
“不着急。”钟素安摆摆手,重复了那三个字,语气依旧平淡,“等会儿,让它再亮一会儿。也让咱们的曲将军,多看看它的根脚。”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容和掌控感,让人感觉那令人绝望的光明壁垒只是舞台上的布景,而他,在等待合适的幕间休息。
杨再兴看着钟素安再次转向圣岛的平静侧脸,那股焦躁不由自主地平息了不少,他挠了挠头,退后一步,低声道:“末将…遵命。”
王彦暗自松了口气,同时对钟素安那种深不见底的沉稳有了更深的认识。
这位天帝,绝非仅有力量。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曲源那边的初步勘测结果通过法阵汇总过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凝重:
“天帝,诸位将军,这结界…近乎无解。
它与地脉、甚至与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源连接,能量循环自成一体,几乎毫无破绽。
强行攻击,效率极低,且会遭受强烈反噬,常规手段…恐怕…”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这个结果让舰队高层的心更是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钟素安忽然轻轻“咦”了一声,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神情,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缓缓闭上眼睛,周身的气息变得愈发深邃缥缈,神识如同最细微的触须,并非强行去冲击结界。
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般,沿着那结界的边缘,向更深、更广的范围蔓延开去,似乎在感知着某些被宏大圣光所掩盖的、更深层的东西。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他的背影,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