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的书山已堆积得如同小丘,高达数丈。
羊皮卷、纸册、石板、木牍……各种载体的典籍混乱地挤压在一起,覆盖了广场中央巨大的圣光徽记。
风中飘散着陈旧纤维与墨迹的味道,混杂着远处建筑焚烧产生的焦臭,形成一种奇特而令人窒息的氛围。
雷部天兵完成了最后的搜检,陆续退至广场边缘,结成警戒圈。
他们的目光或多或少都落在那座“书山”之上,神情复杂。
即便是最迟钝的士兵,也能感受到这些堆积如山的册籍所承载的分量——那是一个文明数千年的记忆、思想与信仰的结晶。
而今,它们只是待焚的柴薪。
王彦按剑而立,面色冷硬如铁,扫视着四周,确保万无一失。
曲源站在稍远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侦查法盘,眉头微蹙,似乎仍在感应是否有能量异常的典籍被遗漏。
钟楼顶端,钟素安的身影依然孤峭。
狂风卷着灰烬与热流从他身侧呼啸而过,却无法撼动其分毫。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微张,对准了下方的书山。
没有繁复的咒文吟唱,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蓄积。
只是意念微动,勾连天地法则。
苍穹之上,原本因连日大战和焚烧产生的浓密烟云骤然剧烈翻涌,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
云层深处,沉闷的雷声开始滚动,并非单一的轰鸣,而是万千雷霆汇聚成的低沉合唱,带着天道刑罚般的威严。
同时,广场地面微微震颤,并非地龙翻身,而是地肺深处积蓄的火煞之气被强行引动。
透过砖石的缝隙渗透而出,在书山底部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灼热波纹。
天雷勾动地火。
这是最彻底、最霸道的毁灭方式,旨在将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皆化为最原始的灰烬与虚无,杜绝任何一丝复燃或残留的可能。
钟素安眼神漠然,五指轻轻向下一压。
轰隆!
一道粗壮得令人心悸的紫色天雷,撕裂阴沉的天幕,并非直接劈落,而是如巨龙般蜿蜒而下,精准地注入地火引动的那个灼热波纹中心。
下一瞬,地火得雷元之助,轰然爆发!
并非寻常火焰的赤红,而是炽白中缠绕着毁灭性紫色电蛇的雷火之柱,自书山底部冲天而起,瞬间便将整座书山吞没!
无声。
最初的爆发竟是诡异的无声。
只有纯粹的光和热肆虐扩张,将广场映照得如同白昼,边缘的天兵们不得不抬手遮挡那刺目的光芒,皮肤被灼烤得发痛。
紧接着,才是震耳欲聋的轰鸣与咆哮!
雷火肆虐,如同拥有生命的狂暴巨兽,疯狂舔舐、撕咬着其中的一切。
那些承载着文字的载体,在这至阳至刚、蕴含天道刑罚之力的雷火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羊皮卷瞬间焦曲、碳化,化为飞灰;纸质书册连燃烧的过程都几乎被省略,直接分解为漫天飞舞的黑蝶般的灰烬;
石板崩裂瓦解,其上刻画的符文闪烁一下便彻底黯淡粉碎;
就连那些以特殊金属箔片打造的典籍,也在高温与雷霆中熔化、蒸发。
真正令人心悸的是火焰中蕴含的那股精纯雷力。
它无孔不入,并非仅仅焚烧载体,更精准地锁定、磨灭着每一个字符、每一道笔画、每一丝意念残留。
无论那是普通的文字,还是蕴含圣力的符文,或是承载着修行法门的密咒,在混沌雷元的衍生之力下,皆被无情地分解、同化、湮灭。
这不是焚烧,是炼化,是彻彻底底的抹
热浪扭曲着空气,形成巨大的上升气流,卷起无数灰烬,如同举行一场黑色暴雪的逆流葬礼。
灰烬之中,偶尔可见细微的紫色电芒一闪而逝,那是残留的雷力确保没有任何一个完整的字迹得以幸存。
广场周围,鸦雀无声。
只有雷火咆哮轰鸣,以及典籍彻底化为虚无时发出的、几不可闻的细微悲鸣。
天兵们望着那冲天的雷火之柱,望着其中迅速消失的文明遗产,即便是最坚定的战士,心底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寒意与敬畏。
这是对文明根基的斩绝,其带来的震撼,远胜于刀剑相向的战场。
火焰越烧越高,光芒越来越炽,甚至压过了远处仍在焚烧的建筑火光。
蕴含其中的磅礴能量波动,如同黑夜中的巨大灯塔,穿透烟云,向着遥远的天际扩散开去。
百里、千里、乃至更远……西方大陆残存的势力,那些潜伏的强者、逃亡的贵族、隐秘的教团残余。
或许都能感受到这不同寻常的能量爆发,感受到那源自耶拉城方向的、宣告着某个文明重要传承彻底断绝的可怕波动。
这是警告,是威慑,更是一种决绝的姿态。
王彦紧握剑柄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曲源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仿佛能嗅到知识被彻底焚毁后留下的空无气味。
钟素安静静地注视着,雷火的光芒在他深沉的瞳孔中跳跃。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
当最后一点火星熄灭,最后一丝电芒隐没,广场中央只留下一片巨大的、琉璃化的灼热凹地,光滑如镜,冒着丝丝白汽。
再无半点纸灰,半片残骸。
一切文字,一切传承,一切与圣光教义相关的知识载体,于此地,此刻,被彻底从物理层面抹去。
风卷过空旷的广场,带起些许热浪,却吹不散那股弥漫在每个人神魂深处的、沉重的虚无感。
文明之殇,莫过于此。
钟素安缓缓收回手,天际雷云渐散,地火之气重归平静。
他转身,步下钟楼,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毋庸置疑的最终裁定:
“耶拉之事已了。整军,备战。”
下一个目标,已在酝酿。
绝灵之路,方才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