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转瞬即逝。
蚀骨魔窟的废墟，早已模样大变。焦黑的骸骨、融化的岩石、污秽的魔气残留，被十尊血煞傀儡以近乎“掘地三尺”的“专业素养”清理得干干净净，分类堆放——有用的魔金矿渣、尚未完全失效的魔核碎片、某些坚固的建筑残料，分门别类，码放整齐，如同某种怪诞的艺术品。中心区域，那块刻着混沌魔印的巨石，被血屠以血煞之力强行拔高，耸立在废墟最高处，散发着煌煌神威，尤其是那句“七大宗门弟子学费翻倍”的字样，被焚心操控傀儡，用某种深渊魔物的荧光血液涂抹得猩红刺眼，在略显阴沉的天空下，如同一只嘲讽拉满的巨眼。
巨石之下，被清理出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权作“收徒大典”的场地。没有高台，没有彩旗，只有夜玄随意靠坐在一张由整块“镇狱黑曜石”（从魔宫静室顺的）削成的宽大座椅上，姿态慵懒，混沌色的眼眸半阖，仿佛在打盹。血屠和焚心一左一右，如同两尊凶神恶煞的门神，枯槁与冰冷的面容上，都带着一丝绷紧的警惕，以及难以掩饰的兴奋？
场地周围，早已是人山人海！
魔气森森的散修，气息彪悍的佣兵，眼神精明的商人，甚至还有一些气息驳杂、明显来自小家族或偏远地域的年轻修士，形形色色，数量惊人！他们或敬畏、或狂热、或贪婪、或纯粹看热闹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黑曜石座椅上，聚焦在那块猩红的告示牌上。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兴奋、浓重的血腥气（来自尚未散尽的战场残留）、以及山雨欲来的紧张！
“魔帝开山收徒啊！就在这葬神窟外！蚀骨魔窟的坟头上！这手笔！啧啧！”
“一条顶级灵脉的学费！七大宗门翻倍！这是指着七大宗的鼻子骂娘啊！”
“嘿，你懂什么！这叫魄力！没看告示上写的？不怕死，能干活！魔神殿要的就是这种狠人！跟着魔帝，干翻七大宗门指日可待！”
“话是这么说，可你看那边，”有人努努嘴，指向人群外围几处气息格外沉凝的区域。
那里，隐隐有星辰辉光、凶兽煞气、丹药清香、以及森冷血煞弥漫。虽然都刻意收敛了气息，换了便装，但那属于顶尖大宗的独特气质和眼中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昭示着他们的身份——星辉神宗、万兽神谷、药神谷、血煞魔宗，甚至还有几个气息凌厉如刀的战神殿弟子！他们如同潜伏的毒蛇，冷冷地盯着场地中央，等待着指令，也等待着猎物。
辰时已到。
嗡！
一股无形的、却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的太古巨兽苏醒，瞬间笼罩了整个废墟！嘈杂的人声戛然而止！所有目光都带着惊惧与狂热，死死盯向那张黑曜石座椅！
夜玄混沌色的眼眸缓缓睁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
只是那双眼睛如同无垠的混沌星海，平静、深邃、漠然。
扫视全场。
被他目光扫过之人，无论修为高低，都感觉神魂一悸，仿佛被剥开了一切伪装，直见本心！
“时间到。”
夜玄开口了，声音不高，平平淡淡，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却清晰地压过了废墟上空呜咽的风声。
“开始收人。”
“按告示规矩。”
“排队。”
“交钱。”
“验货。”
“合格留下。”
“不合格滚。”
“本帝很忙。”
“没空废话。”
言简意赅，霸道直接！没有开场白，没有煽动，只有冰冷的规矩和收钱！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我来！魔帝大人！我交学费！” 一个浑身肌肉虬结、背负巨斧、散发着化灵境巅峰气息的光头壮汉，红着眼睛，捧着一个装满高阶魔晶和灵材的储物袋，排在了最前面！他来自一个被仇家灭门的小家族，身负血仇，只求力量！
“还有我！魔帝大人！我擅长清理！什么垃圾都能分！” 一个气息只有凝元境、却眼神狠戾如狼的少年，挤开人群，高举着一块散发着浓郁土系波动的矿石——正是顶级灵脉伴生的核心灵髓！
“滚开！穷鬼！魔帝大人！这是一条完整的‘地火灵脉’地契！我王家愿举族依附魔神殿！” 一个锦衣华服、神海境初期的中年修士，趾高气扬地推开前面的人，手中托着一枚光芒流转的玉简。
场面瞬间火爆！无数散修、小势力修士，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争先恐后地涌向血屠和焚心设立在巨石旁的“收费点”。血屠负责收钱（灵脉地契、等价宝物），枯槁的脸上笑开了花，眼冒绿光地清点着各种“学费”，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对对对，这个值钱，这个差点意思，加钱！哟呵，地火灵脉？不错不错，登记！” 焚心则负责“验货”——释放出一丝冰冷的神念扫过交钱者，重点探查其心性、根骨、以及是否真的“不怕死”“能干活”。不合格者，直接被傀儡冷漠地叉出去，扔出废墟范围。
“下一个！”
“学费！”
“验货！”
“过！站那边去！”
“滚！”
冰冷的指令，高效的流程。很快，巨石旁就站了数十个气息各异、但眼神都带着狂热和狠劲的“准学徒”。他们看着周围那些气息强大的“同门”，看着高踞黑曜石座上的夜玄，激动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
“哼！一群乌合之众！魔神殿？不过是个藏污纳垢之所！”
一个冰冷高傲、如同月宫寒泉的女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骤然响起！声音不大，却蕴含着某种清冷的神念威压，瞬间压过了场中的嘈杂！
人群如同被利刃劈开！
一队身影，自东方天际踏月而来！
为首者，是一位身着月白色宫装长裙的美妇。她容貌绝美，气质清冷如九天孤月，周身流淌着纯净清冷的月华光辉，气息渊深如海，赫然达到了尊者境巅峰！她身后，跟着数位同样身着月白长裙、气息不凡的女子，以及十几位年轻男女。这些年轻人，无论男女，皆气质出众，男的俊朗飘逸，女的清丽脱俗，周身笼罩着淡淡的星月清辉，修为最低也是神海境，甚至有几个已达洞天境！他们脸上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看向下方废墟上的人群，如同俯瞰泥沼中的蝼蚁。
“星月神宫！是星月神宫的冷月长老！”
“嘶！还有星月神宫这一代的‘月华七子’！他们怎么也来了？！”
“难道是来砸场子的？！”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星月神宫，古域顶尖势力之一，地位超然，门下弟子皆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一向以清高自诩，极少参与这等“草莽”之事。此刻竟然由一位尊者境巅峰的长老带队，精锐弟子齐至！
那冷月长老悬浮半空，月白宫裙无风自动，冰冷的目光如同两道寒月之刃，直接刺向黑曜石座椅上依旧懒散的夜玄。
“夜玄！” 她声音冰冷，带着质问与高高在上的审判意味。“你在此魔窟废墟，以如此粗鄙方式开山收徒，聚拢这些凶徒恶煞，意欲何为？莫非真当我古域无人，容你魔神殿肆意妄为，荼毒生灵？！”
她身后的“月华七子”等人，更是目光如电，带着审视与敌意，扫视着巨石旁那些刚刚被收下的、气息驳杂的“准学徒”，毫不掩饰其鄙夷。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那些交了巨额学费、刚刚站定的“准学徒”们，脸色煞白，在星月神宫众人强大的威压和鄙夷的目光下，如同鹌鹑般瑟瑟发抖，刚刚燃起的狂热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血屠和焚心瞬间绷紧了神经，血煞之气与傀儡魂火蓄势待发！外围那些七大宗的探子们，眼中则爆发出幸灾乐祸的光芒！星月神宫出手了！好戏开场！
就在这万众瞩目、剑拔弩张之际。
黑曜石座椅上。
夜玄混沌色的眼眸终于动了动。
他缓缓抬起眼皮。
目光极其随意地扫了一眼空中那如同月宫仙子降临的冷月长老。
仿佛在看路边一块挡道的石头？
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凝重，只有一种被打扰清净的浓浓嫌弃，和一丝“终于来了个像样点的垃圾”的兴味？
他微微张了张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然后懒洋洋地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带着点刚睡醒的鼻音，说出来的话却让整个废墟瞬间死寂！
“吵。”
“星月神宫的？”
“排队了吗？”
“交钱了吗？”
“验货了吗？”
“没交钱没验货就插队？”
“还大呼小叫？”
“素质真差。”
“本帝这儿不是菜市场。”
“要收徒后面排队。”
“学费一条顶级星脉。”
“你们人多。”
“翻倍。两条。”
“现金。不刷卡。”
“还有你们几个老的。”
“嗓门太大。”
“吓到本帝的新员工了。”
“精神损失费。”
“一人一条顶级灵脉。”
“现在付。”
“不然按垃圾处理。”
“分类回收。”
“正好缺月华肥料。”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石化了！
血屠捧着刚收上来的一袋魔晶，僵在原地，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焚心操控的傀儡魂火都凝固了！星月神宫众人脸上的高傲和冰冷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错愕、茫然，以及被荒谬感冲击得几乎怀疑人生的呆滞！
交交钱？
排排队？
学学费翻倍？
还还有精神损失费？一人一条顶级灵脉？！
不交就当垃圾处理？分类回收当肥料？！
这这是什么魔鬼逻辑？！
这魔帝他脑子是不是被混沌之力烧坏了？！他知不知道他在跟谁说话？！这可是星月神宫的尊者境巅峰长老！是古域顶尖势力的代表！是来兴师问罪的！
冷月长老那张绝美的容颜，瞬间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周身清冷的月华剧烈波动，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她活了近千年，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被一个后辈小子，当着天下人的面，如同呵斥街边泼妇般，要求排队交钱？！还要赔精神损失费？！
“你放肆！” 冷月长老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尊者境巅峰的恐怖威压如同海啸般轰然爆发，压向夜玄！她身后的月华七子等人也瞬间释放气息，星月光华大盛，杀意凛然！
然而。
面对这足以碾碎寻常尊者的恐怖威压。
夜玄依旧懒洋洋地靠在黑曜石座椅上。
混沌色的眼眸甚至都没抬一下。
只是那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撇了撇。
带着一种“果然素质差，还想动手”的深深嫌弃，与一丝“正好给新员工练练手”的玩味？
就在这千钧一发、大战一触即发之际！
“让开！让开！别挡道！魔帝大人！我交学费！”
一个极其突兀、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甚至有些破锣嗓子的叫喊声，猛地从人群最外围响起！声音里充满了急迫和一种近乎盲目的狂热！
这声音是如此的不合时宜，如此的刺耳，瞬间打破了场中凝固到极点的杀机！
唰！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杀气腾腾的冷月长老和星月神宫弟子，都下意识地、错愕地循声望去！
只见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粗暴地分开！
一个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小乞丐？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赤着双脚，沾满了泥污和血痂。小脸脏得看不清五官，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两颗燃烧的星辰，充满了不屈、野性，以及对力量的极致渴望！
他身上没有任何修为波动！
连炼体境都算不上！
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他怀里，死死抱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破陶罐？
罐口用破布塞着，罐身沾满了污泥，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肮脏。
这小乞丐无视了空中那恐怖的尊者威压，无视了周围那些气息强大的修士，无视了星月神宫众人那足以杀人的目光！他的眼睛里，只有那块耸立的猩红告示牌！只有告示牌下，黑曜石座椅上那道青衫身影！
他拼尽全力，如同扑向火焰的飞蛾，冲到血屠和焚心设立的“收费点”前！
噗通！
他直接跪倒在坚硬冰冷的碎石地上，将那脏兮兮的破陶罐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黑曜石座椅的方向嘶声大喊：
“魔帝大人！”
“我交学费！”
“这个！给您！”
“求您收下我！”
“我能干活！”
“不怕死！”
“真的！”
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却有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
全场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星月神宫众人的杀意和威压，被这突如其来的、荒诞到极点的一幕，硬生生卡在了半空，不上不下，憋屈得几乎要吐血！
血屠看着那脏兮兮的破陶罐，枯槁的脸上肌肉抽搐。
焚心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那些刚刚被收下的“准学徒”们，目瞪口呆。
外围的七大势力探子们，表情如同吞了苍蝇。
黑曜石座椅上。
一直懒散靠坐的夜玄。
混沌色的眼眸终于第一次真正地落了下来。
落在了那个跪在碎石地上、高举着破陶罐的小乞丐身上。
他的目光穿透了那脏污的外表，穿透了那凡人的躯壳，落在了那双燃烧着不屈星辰般的眼眸深处。
也落在了那破陶罐中。
那一团被污泥包裹着的、微弱到极致、却蕴含着开天辟地般纯粹生机的混沌灵光之上！
天生道体！
而且是极其罕见、万古难寻的混沌道胎？！
夜玄混沌色的眼眸深处。
那万古不变的平静。
第一次荡开了一丝清晰的涟漪。
带着一丝意外，与一种“这垃圾堆里居然还真能淘到宝”的黑色幽默？
他缓缓坐直了身体。
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悄然扩大。
对着那小乞丐，也对着那脸色铁青、僵在半空的冷月长老。
懒洋洋地开口了：
“东西还行。”
“学费够了。”
“人收了。”
“去那边站着。”
“顺便看着这些素质差的反面教材。”
“引以为戒。”
“下次再插队乱叫。”
“学费翻三倍。”
“精神损失费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