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安康是本地知名开发商，最近正在城东开发大型养老社区。
“我们集团很欣赏银杏之家的运营模式。”林妍开门见山，“想邀请您合作开发新项目，由您全权负责运营管理。”
林妍递过来的企划书精美厚重，合作条件优厚得令人难以置信：年薪百万、股权激励、团队组建权...
“为什么选我们？”梅子溪合上企划书，“比我们规模大的机构不少。”
林妍微笑：“因为我们董事长母亲现在是您的住户——刘奶奶。”
梅子溪恍然。刘奶奶是上个月入住的，患有轻度阿尔茨海默病，儿子很少露面，没想到竟是安康的董事长。
“我需要时间考虑。”
“当然。”林妍起身，“不过您知道的，城东项目下个月就启动招标了。”
送走客人，梅子溪在院子里踱步。合作意味着资金、资源、规模扩张，但也可能失去“银杏之家”的纯粹性。她弯腰捡起一片银杏叶，在指间转动着。
“遇到难题了？”方爷爷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梅子溪简要说了合作意向。老人听完，意味深长地说：“树大固然好，但别忘了根在哪里。”
当晚，梅子溪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三点，她轻手轻脚来到活动室，却发现黄雅琴坐在那里，面前摊着一本相册。
“大姨？”
“想起老周了。”黄雅琴抚摸着照片上穿警服的男人，“要是当年有你们这样的养老院，他退休后也许不会那么快走...”
梅子溪挨着老人坐下。周叔叔是黄雅琴的初恋，退休警官，在黄雅琴被骗前一年因抑郁症离世。这件事大姨很少提起。
“子溪，大姨知道你在犹豫什么。”黄雅琴合上相册，“但你想帮更多像我们这样的老人，对吗？”
梅子溪鼻子一酸，点了点头。
一周后，梅子溪签下合作协议，但坚持保留“银杏之家”的品牌独立性和管理权。作为交换，她接受了较低的薪酬比例。
签约仪式上，闪光灯下的林妍笑容完美：“梅院长，我们的第一个项目就在城东幸福里小区，三百个床位，明年六月投入运营。”
梅子溪看着台下鼓掌的黄雅琴和方爷爷，心里默默祈祷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筹备新院区的日子像打仗一样。梅子溪每天往返于城郊和市区之间，面试员工、审核装修方案、制定服务标准。原来的“银杏之家”交给了提拔起来的护工主管小张负责。
这天下午，梅子溪正在新院区检查无障碍设施安装情况，手机突然响起。
“梅院长，出事了！”小张的声音带着哭腔，“方爷爷摔倒了，现在送医院了！”
梅子溪赶到医院时，方爷爷已经做完检查。老人躺在病床上，右腿打着石膏，却还在用手机发语音：“老李，明天的读书会你主持，材料在我书房第三个抽屉...”
“方爷爷！”梅子溪冲到床前，“怎么回事？”
“没什么，楼梯上踩空了。”老人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小张大惊小怪。”
护士把梅子溪拉到一旁：“股骨颈骨折，需要静养两个月。不过...”她压低声音，“我们抽血时发现他血糖很高，家属知道吗？”
梅子溪一愣。方爷爷独居多年，从没提过有糖尿病。
回到病房，她刚想询问，老人却先开口：“子溪，新地方怎么样？”
梅子溪简要说了进展，方爷爷突然严肃起来：“你要小心那个林总监。前天她来院里，问了很多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
“入住合同细节、收费标准、员工工资...还偷偷拍了厨房和药房。”方爷爷眯起眼睛，“不像考察，倒像是摸底。”
梅子溪心里一沉。签约后林妍确实要走了“银杏之家”的所有管理制度文件，说是要“统一标准”。
第二天，梅子溪直接去了安康集团总部。林妍的秘书推说她在外开会，但梅子溪分明听见办公室里传来她的声音。
“林总监，”梅子溪推门而入，“我们需要谈谈。”
林妍正在电脑前查看文件，屏幕上赫然是“银杏之家”的财务报表。见梅子溪进来，她迅速切换了页面。
“梅院长，真巧，我刚想找你。”林妍笑容不变，“集团决定调整城东项目的运营模式，希望银杏之家专注提供护理团队，品牌和管理由我们统一负责。”
梅子溪攥紧了拳头：“这就是你们的目的？窃取我们的管理模式，然后踢开我们？”
“商业合作而已。”林妍耸耸肩，“合同里可没保证长期合作。当然，解约的话，预付金是要退还的。”
梅子溪这才明白中了圈套。三百万预付金早已投入新院区装修和设备采购，根本无力退还。
回到临时办公室，梅子溪查了一夜合同条款，终于在附件小字里发现了陷阱：如甲方单方面调整运营模式，乙方无权拒绝，否则需退还全部预付金并支付违约金。
窗外泛起鱼肚白时，梅子溪红着眼睛给律师朋友发了邮件。对方很快回复：合同滴水不漏，除非能证明欺诈，否则很难胜诉。
上午十点，梅子溪强打精神去医院看方爷爷。推开病房门，却看见老人正在和一位银发老者下棋。
“子溪，来认识下。”方爷爷招手，“我老同学郑教授，医大法学院退休的，专攻合同法。”
郑教授推了推老花镜：“小姑娘，听说你遇到些麻烦？”
梅子溪简要说了情况。老人听完，慢慢悠悠地说：“合同有问题，但未必没转机。他们用你们的品牌宣传这么久，突然变卦，涉嫌虚假宣传啊。”
正说着，梅子溪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梅院长吗？我是幸福里业委会主任。”电话那头声音急切，“我们业主看到宣传册上写的是银杏之家运营，现在突然变成安康养老，大家都很不满，能请您来解释一下吗？”
梅子溪和两位老人对视一眼，突然有了主意。
三天后，幸福里小区广场上拉起了横幅：“还我银杏之家！”上百位预定老人家属和业主聚集抗议，当地媒体闻风而来。
林妍带着保安赶到时，梅子溪正在向记者展示两份不同的宣传材料。
“梅院长！”林妍强压怒火，“我们内部沟通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