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冷雨敲打中心大厦的玻璃幕墙，诸葛青婉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冰凉。那份年度业绩报告还摊在身后的紫檀木办公桌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坐立难安。
2022年，自营业务，亏损30%。两个触目惊心的红色数字，几乎要刺穿纸张。
问责会上那几道目光她还记得清清楚楚——主管风控的李副总，某地方大员的侄子，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负责固收的王总，银行系空降的关系户，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还有那个新提拔的投资总监，背后是某产业资本。他们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在会议室惨白的灯光下轮番发问，问题刁钻刻薄，句句指向她的能力。
“青婉啊，不是我们不理解市场的艰难，但自营盘这个亏损幅度，确实超出了风控底线。”
“诸葛总，听说您去年重仓的那几只科创票，到现在还深套着？”
“投资决策是不是太激进了些？”
她能坐在这里，全靠家里最后那点情面。父亲在越洋电话里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疲惫：“青婉，这是最后一次。家里为你这事，已经折进去太多人情。2023年，要么业绩翻身，要么…你自己体面。”
走投无路。这四个字像冰锥扎在心口。家族不可能再给她任何实质性支持，那些叔伯兄弟早已对她的“任性”不满——一个女孩子，非要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市场里证明自己。
窗外的霓虹闪烁，勾勒出金融巨兽冰冷的轮廓。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倒背如流的号码。
“我在老地方。”
外滩源那家隐秘的威士忌酒吧，灯光昏黄。刘犇已经在了，坐在最里面的卡座，手指间夹着雪茄，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他是生门基金的实际控制人，市场上鲜有人知的名号，却是真正的金融高手。也是她藏在暗处的情人，这段关系，比任何商业机密都更隐秘。
“说吧，到什么地步了。”刘犇的声音低沉，没有什么多余的安慰。
诸葛青婉把问责会的情况和家里的最后通牒简单说了，声音竭力保持平稳，但握着酒杯微微发颤的手指暴露了一切。
刘犇静静听完，吸了一口雪茄，刘犇自从炒股后，不爱吸烟，爱上了雪茄，缓缓吐出烟圈。“你之前的打法，太精致，太讲究模型和赛道了。在这个市场，想短时间内翻身，需要的是重量，是压舱石，是哪怕天塌下来也能扛住的东西。”
他倾身向前，雪茄的红点在昏暗中格外醒目：“扔掉你那些小盘成长股，忘掉什么新能源、半导体的故事。现在，唯一能救你的，是‘两桶油’。”
“大夏石油？大夏石化？”诸葛青婉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那是何等庞然大物，又是何等…沉闷的巨兽。在她过去的投资框架里，这种超级大盘蓝筹，除非有极其明确的催化剂，否则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笨重，缺乏想象力，是机构用来做净值稳定器的工具，绝不是绝地翻身的利器。
“觉得它们死气沉沉？”刘犇看穿了她的想法，嘴角扯出一丝莫测的笑意，“青婉，你被市场的噪音蒙蔽太久了。看看现在的世界格局，地缘政治紧张到何种程度？能源安全被提到怎样的战略高度？‘两桶油’的估值在历史什么位置？它们的分红率又是多少？”
他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却像锤子敲在她心上：“市场最恐慌的时候，就是这类资产的买点。它们不需要故事。不需要暴涨，只需要在混乱中展现出绝对的稳定性和修复空间。你的仓位，需要的是定海神针，不是弄潮儿。”
“可是…资金会炒作他们吗，弹性…”
“你要的不是弹性，是生存，是活下去的确定性！2022年的股市太差了，大资金再2023年想的是稳住，这时候市场的情绪会发生变化。”刘犇打断她，“用你所有的额度，全部压上去。这是最后的机会，赢了，你保住位置，彻底站稳；输了…”他没说下去，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让诸葛青婉遍体生寒。她知道“输了”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是离开券商，很可能在这个圈子都再无立锥之地，甚至还会牵连刘犇。这是一场豪赌，赌上她所有的职业声誉，或许还有更多。
那一夜，诸葛青婉公寓的灯亮到天明。她调出了大夏石油，大夏石化所有的历史数据、研报、宏观分析。刘犇的话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盘旋。她反复计算各种情景下的盈亏，评估风险敞口。理智告诉她，这太疯狂，太孤注一掷；但绝境又逼着她承认，这或许是唯一一条看得见轮廓的生路。
天快亮时，她走到窗边，看着这座城市从沉睡中苏醒。雨停了，东方露出一线鱼肚白。她想起问责会上那些嘲讽的嘴角，想起父亲电话里的无奈，想起刘犇在昏暗灯光下笃定的眼神。
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反而让翻腾的思绪沉淀下来。
没有退路了。
第二天，诸葛青婉走进自营部交易室，脸色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波澜。她召集核心交易员，下达了那个让所有人心头巨震的指令：
“清掉所有科创板和创业板的持仓，不计成本。”
“调整资金配置，准备全力建仓大夏石油、大夏石化。”
交易室内出现了一瞬间的死寂。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这完全颠覆了她过去一贯推崇的成长股投资风格。
“诸葛总，这…是否需要再上会讨论一下？这个转向太大了…”一名资深交易员忍不住开口。
“执行命令。”诸葛青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所有责任，我来承担。”
接下来的几个交易日，自营部的操作在内部引发了巨大的暗流。李副总、王总等人显然收到了风声，看她的眼神更加怪异，私下里的议论几乎不再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