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不离十!少爷您想,我孔府平日与人为善,何曾与人结下过死仇?”
“唯独那百姓书局,自从冒出来,就处处与我们作对,如今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管家眼中闪着阴狠的光,“这事,定是那姓罗的小子干的!”
他顿了顿,见孔寅的呼吸粗重起来,又加了一把火。
“而且小的听说,那小子开的福满楼,生意火爆得已经把云香居的生意抢得一干二净!”
“想必陆家现在也正焦头烂额,我们何不……”
管家的声音更低了,“联合陆家,一同出手,将那小子彻底踩死,永绝后患!”
陆家?
孔寅眉头紧锁,一丝鄙夷从心底浮起。
他乃书香门第,自诩清高,最是瞧不上那些满身铜臭的商贾。
在他眼中,经商乃是贱业,与陆家那种人扯上关系,简直有辱门风。
可……
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再想到空空如也的书坊和库房,那点可笑的清高,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
孔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没了书坊,孔家就断了根。
没了银子,孔家就是个空架子。
百姓书局只会趁机坐大,而他孔府,将成为整个东川城的笑柄!
与陆家联手……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孔寅咬了咬牙,屈辱和不甘在他胸中翻滚。
就在这时,门房匆匆跑了进来,“大……大少爷!骆少爷和阮少爷登门求见!”
骆少?阮少?
孔寅黯淡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丝光亮!
对啊!怎么把他们两个给忘了!他们两家可是在书坊里投了大笔银子的!
这下,就不是我孔家一家的事了!
“快!快请他们到前厅!”
孔寅精神一振,立刻带着管家急匆匆地往前厅赶去。
很快,两位少爷被领了进来。
为首的骆少面带疑色,一进门就开门见山:“孔兄,我们一早听闻书坊出了变故,特意过去看了看,大门紧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身后的阮少也是一脸探究,目光锐利地在孔寅和管家身上来回扫视。
孔寅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将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谁知,两人听完,非但没有同仇敌忾,反而对视一眼,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骆少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孔兄,你这玩笑可开不得。一夜之间,搬空一座书坊?”
阮修更是附和出声:“就算是用马车拉,书坊的书,没个两三日能拉完?孔兄,你这是想栽赃那百姓书局,也得找个像样点的理由吧?”
“此事千真万确!”
孔寅被两人一唱一和,堵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急得差点跳起来。
眼看两人满脸不信,神情越来越冷,孔寅心一横,咬牙道:“不止是书坊!府内库房……也被洗劫一空!家父更是被气得……气得……”
他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当两人亲眼看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人事不省的孔方尊时,脸上的狐疑这才终于消散。
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这……这是真的?
可那书和银子呢?难道真能凭空消失不成?
两人脑子飞速转动,看向孔寅的眼神彻底变了。
孔家这棵大树,是真的倒了!
骆少清了清嗓子,那点仅存的同情瞬间被商人的精明所取代,他急忙开口,“孔兄,事已至此,我们两家投在书坊的五万两白银,你看……”
阮少也跟着点头补充道:“孔家的损失,我们很同情。但这损失,总不能让我们两家跟着背锅吧?”
轰!
孔寅只觉得脑袋里一声巨响,整个人都懵了。
“你们!!!”
孔寅气血上涌,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当场厥过去。
他指着两人,手指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他以为自己引来的是援兵,谁知竟是两条闻着血腥味扑上来的豺狼!
骆少看着他这副模样,脸上那点虚伪的同情也懒得装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孔兄,你也别激动。亲兄弟明算账,我们两家投的是真金白银,总不能就这样打了水漂吧?”
“就是!”阮少在一旁帮腔,“你孔家家大业大,想必也不差这五千两。可我们两家就不一样了,小本经营,这笔钱要是没了,我爹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
他说着,还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
“放屁!”孔寅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他那张胖脸瞬间涨得通红。
“你们两家去年光是从我书坊分红,就拿了不下五万两!怎么,现在我孔家一出事,你们就全忘了?”
“你们投进来的那点银子,我孔家早就十倍地帮你们挣回来了!现在居然还有脸来跟我要钱?”
孔寅越说越气,胸膛剧烈起伏着,“你们这是落井下石!见利忘义的小人!”
面对孔寅的怒斥,两人脸皮都没动一下。
骆少甚至轻笑了一声:“孔兄,话可不能这么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你孔家是参天大树,我们跟着乘凉,自然念你的好。可现在嘛……”
他上下打量着孔寅,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头拔了牙、断了爪,只剩下皮包骨的老虎。
“树倒了,我们这些猢狲,总得另寻出路不是?”
“钱,一分没有!”孔寅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大门的方向,厉声喝道,“来人!给我把这两个小人轰出去!”
门外的家丁有些迟疑,毕竟这两位也是有头有脸的少爷。
“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吗?”孔寅双目赤红,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
家丁们一个激灵,不敢再耽搁,连忙上前“请”着两人。
骆少被家丁推搡,不屑道:“孔寅!你以为把我们赶出去就完了?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阮少扶着门框回头,阴恻恻地笑道:“孔大少爷,等着吧,不还钱,我们有的是法子让你在东川城待不下去!”
砰!
府门被重重关上,将两人的叫嚣隔绝在外。
回到前厅,孔寅脱力般地跌坐回太师椅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啪!
他狠狠一巴掌拍在身旁的红木桌案上,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小人!两个势利小人!”
管家连忙上前,劝慰道:“少爷,息怒……”
“息怒?”孔寅扭过头,眼中布满血丝,“你看看他们那副嘴脸!见我孔家落难,恨不得立刻从我孔家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他撑着桌子站起身,在厅中烦躁地来回踱步。
冷静下来后,这才后知后觉,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孔家这棵大树,已经倒了。
现在扑上来的,还只是骆、阮这两条小豺狼。
用不了多久,整个东川城的豺狼都会闻讯而来,将孔家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不行!
绝不能坐以待毙!
他孔寅,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管家之前那句“联合陆家”的话,再次浮现。
与商贾为伍,有辱门风?
去他娘的门风!
命都要没了,还要那点可笑的清高做什么!
孔寅的眼神由慌乱变得狠厉,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决绝。
他停下脚步,转向管家吩咐道:“去陆家走一趟,就说孔家孔寅想见一下陆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