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程低头一看，源种竟长到了一尺高，茎秆上开出朵小小的花苞，青绿色的，裹着他刚才溢出去的灵力，花苞尖正对着他颤了颤。周围的混沌气退开了三丈远，露出的地方竟有了土的模样，还渗出点水珠，滴在土里“啪嗒”响。
他刚想笑，忽然觉得丹田一沉——大乘丹的药力耗完了，混沌气吸得太急，没炼化的杂质堵在经脉里，正慢慢变凉。元婴在丹田内打了个哆嗦，灵识也跟着晃了晃。
“快靠源种！”小空急喊。
钱程连忙往嫩芽挪了挪，刚挨近三尺，花苞忽然裂开道缝，飘出缕淡香——香雾一沾身，经脉里的杂质忽然化了，跟着香雾往丹田钻，被元婴一口吞了。元婴打了个饱嗝，周身的光更亮了。
等最后点杂质被炼化，钱程才瘫坐在混沌气上喘气。灵识扫过丹田，大乘期的灵力稳得像座山，连之前卡了五年的滞涩感都没了。他摸出块灵石往地上一放，灵石刚沾土就被源种的根须缠上，转眼化成粉末，嫩芽抖了抖叶片，像是在讨赏。
“还挺机灵。”钱程失笑，又埋了半袋灵石，“谢了。”
混沌里没有晨昏交替，连混沌气翻涌的节奏都像是亘古不变的。那株源种就立在这片死寂的中央，茎秆比先前又粗了些，青绿色的花苞胀得发亮，周遭被推开的混沌气边缘，隐约有更细密的土粒在凝结——这是它在悄悄“拓土”的痕迹。
忽有一日，混沌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不是混沌气相撞的虚浮声响，倒像是有座山被生生砸断了根骨。跟着便是一道黑影破开混沌气层，带着淋漓的血光直直坠下，“咚”地砸在离源种不过七八丈的地方。落地时激起的气浪卷着碎石掠过源种，花苞却轻轻一颤，竟有层淡青色的光裹住了茎秆，碎石撞在光上便化了齑粉。
那黑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衣袍碎得像挂在身上的破布，后背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渍黑得发凝，显然是伤了根本。他就这么伏着，不知过了多久——在混沌里谈“多久”本就无意义，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千百年——那团黑影忽然动了动，胳膊肘撑着地面慢慢抬起头。
是个极其高大的汉子，额角淌着血，糊了半边脸，可一双眼睁开时，仍像有寒星坠在里面。他先是茫然地扫过周遭翻涌的混沌气，喉结动了动，似是想喘气，却只发出一阵嘶哑的咳声。可当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那株青绿色的身影时，瞳孔猛地一缩，原本涣散的眼神骤然聚起光来。
“源种……”他哑着嗓子低喃，声音里带着不敢信的颤意，撑着地面想爬过去，身子却晃了晃，又重重跌回地上。他咬着牙，用手扒着土往前挪了两步，看得更清了——那茎秆上的花苞正裹着淡淡的灵气，连周围的混沌气都在绕着它退，底下甚至积了薄薄一层土。
“想不到……我盘古竟能遇到有源种的地方……”他忽然低笑起来，笑声里又哑又涩，混着血沫的气音，“有这源种在，就能聚气凝土，能生山水……这地方可以成世界了！”
他猛地抬手按向腰间，指尖摸到一块冰凉的东西，用力一攥，竟将半截斧刃扯了出来。那斧刃锈迹斑斑，边缘却还闪着锋锐的光，只是原本该握在手里的木柄早已没了踪影，只剩一截短短的断口，木头茬子刺得他掌心发疼。
“劈开混沌……”盘古把斧刃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泛白，断口处的木刺扎进肉里，血珠滴在斧刃上，竟让那锈迹淡了些，“劈开这混沌，让源种扎根扩土，就能成个新世界……到时候……我也能在这世上苟活了……”
他喘着粗气，挣扎着想要站起，目光死死锁着源种，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斧刃被他举到胸前，虽然残破，却莫名透着股要劈开天地的狠劲。
盘古咬着牙将斧刃举过头顶，残存的灵力顺着掌心伤口往斧刃里涌，锈迹斑斑的刃口竟闪过一丝冷光。他低吼一声，手臂猛力向下一挥——
斧刃划破混沌气的瞬间，只带起一阵极轻的“嗤”声，像是纸片划过水面。周遭翻涌的混沌气不过晃了晃，随即又恢复了原样，连退开的三丈地界都没往外扩半分。
“怎么会……”盘古愣住了，喘着气低头看那半截斧刃。这斧子曾跟着他劈开过上千片虚空，如今竟连混沌气都划不开？他不信邪，又攥着斧刃往另一侧挥去，力道比刚才更狠，手臂上的伤口被扯得裂开，血顺着断口往下淌。
可结果还是一样。
斧刃挥到哪里，混沌气便暂时退开哪里，可斧刃一过，那些气又像黏人的蛛网般缠回来，连半分裂痕都没留下。他连着挥了十几下，从东到西，从南到北，额上的汗混着血往下滴，胸口剧烈起伏，原本就微弱的气息越发急促，到最后一斧挥出时，竟踉跄着往前栽了栽，差点跪倒在地上。
混沌依旧是那片混沌，除了源种周围那点土，什么都没变。
斧刃“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在土上砸出个浅坑。盘古盯着那半截斧刃看了半晌，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颓唐。他顺着源种的茎秆慢慢坐下，后背抵着冰凉的茎秆时，竟觉得那点青绿色的凉意，比混沌气的死寂更让人心头发沉。
“终究是……不行了。”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的血糊了满脸，“斧子废了，我也快废了……就算有源种又怎样？劈不开这混沌，照样成不了世界……”
源种似是察觉到他的颓丧，花苞轻轻颤了颤，飘出一缕极淡的香雾，落在他身上时，竟悄悄裹住了他后背的伤口，让那往外渗血的地方慢了些。
盘古垂着眼瞥了眼那花苞，没说话，只是将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垮着，再没了刚才举斧时的狠劲，只剩满身的疲惫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