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发现奇异刻痕的消息,如同在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波澜迅速扩散至皇宫的每一个角落。苏晚晚虽被迅速带回漪兰殿,与外界隔绝,但空气中弥漫的那种紧张与躁动,却如同无声的电波,清晰可感。
雷首领的守卫增加了一倍不止,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将小小的漪兰殿围得铁桶一般。常嬷嬷进出殿门的次数也明显频繁起来,每次回来,脸色都较之前更为凝重,看向苏晚晚的眼神也愈发复杂,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苏晚晚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源于那些刻痕。她强迫自己沉住气,依旧每日看书习字,与云袖做些女红,仿佛对外界风云变幻一无所知。但暗地里,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了西苑,系在了那些未知的刻痕上。
她需要知道那些刻痕究竟是什么!这关乎父亲留下的偈语,关乎她能否找到那扇“真门”!
然而,萧铭那边再无消息传来,常嬷嬷也绝口不提西苑之事。她被彻底隔绝了信息源。
就在她心急如焚,几乎要再次冒险动用玉佩之时,转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这日深夜,万籁俱寂。苏晚晚正对灯独坐,反复推敲那四句偈语,试图从中找出与“刻痕”可能相关的线索,忽听得窗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鸟儿啄食窗棂的“笃笃”声。
不是萧铭,也不是墨云子,更非那神秘江湖客的节奏。这声音带着一种陌生的、轻巧的韵律。
苏晚晚心中一凛,悄无声息地移到窗边,没有立刻回应。
那“笃笃”声又响了几下,随即,一片薄如蝉翼、裁剪成蝴蝶形状的小巧绢帕,从窗缝中被塞了进来,飘飘悠悠落在窗下的地面上。
苏晚晚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窗外再无动静,那送来绢帕的人似乎已经离去。她这才弯腰拾起那只“绢蝶”。
绢帕是普通的白绢,并无字迹。她将其凑到灯下,仔细摩挲,在绢蝶翅膀的褶皱深处,摸到了一点极其微小的、硬硬的凸起。她用指甲小心地挑开极其细密的缝线,从里面取出了——一粒比米粒还小的、颜色深褐、形状不规则的……种子?
这是何意?苏晚晚蹙紧眉头。为何送一粒种子给她?是某种她不懂的暗号?还是……
她的目光落在绢蝶本身那精巧的形态上,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蝴蝶……传粉……生长……信息?难道这粒种子本身,就是信息的载体?需要某种方式让它“生长”出信息?
她想起一些江湖奇术中记载的,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种子,遇水或遇热后,表面会显现出字迹的手段!
她立刻取来一杯清水,将那种子小心翼翼放入水中。
种子沉入水底,起初并无变化。就在苏晚晚几乎要放弃时,那种子表面开始极其缓慢地渗出一些极其细微的、墨绿色的絮状物,这些絮状物在水中缓缓舒展,竟奇异地凝聚、勾勒出了一些模糊的字迹轮廓!
不是完整的句子,而是几个断续的词语:
“刻痕……星轨残图……缺……心宿……荧惑……”
星轨残图!缺了心宿和荧惑(火星)?!
苏晚晚的心脏狂跳起来!这信息太过关键!观星台上发现的刻痕,果然是一幅星图!而且是一幅残缺的、缺少了心宿和火星的星轨图!
这意味着什么?这幅残图是“星图为钥”中的一部分吗?缺失的部分,又在哪里?是否就是打开“真门”的关键?
父亲偈语中的“星图为钥”,或许并非单指她手中的星图薄板,也可能指代这类刻印在特定地点的星图?而“尺素归一”,是否就是要将“量天尺”或薄板,与这残缺的星图补全、对应?
无数念头在她脑中飞转。这信息来得太及时了!送信的人是谁?是敌是友?为何要帮她?
她猛地想起那日瞥见的、重华宫小太监的身影,以及云袖警告要小心的“赵”。难道是他们?是萧铭手下另一股势力,绕过雷首领和常嬷嬷,暗中向她传递信息?还是……别的潜伏在宫中的眼线?
无论如何,这粒种子带来的信息,让她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她必须想办法,将这幅“星轨残图”与父亲偈语、与她手中的星图薄板联系起来!
她取出藏在妆匣暗格中的星图薄板,就着灯光,再次仔细审视上面那些奇异的符号和线条。之前她更多关注的是薄板与“量天尺”共鸣时显现的谶语,对于薄板本身的星图布局,并未深入研究。
此刻,她尝试着在脑中勾勒观星台上那幅“星轨残图”的可能样貌(基于“缺心宿、荧惑”的提示),再与薄板上的星图进行比对。
薄板上的星图同样繁复,涵盖了紫微垣及其他诸多星官。她重点查看心宿和火星(荧惑)所在区域及周边的星轨连线。渐渐地,她发现薄板上心宿与荧惑附近的某些星轨走向,似乎……存在着不止一种可能的连接方式?仿佛原本完整的星图,在这里被刻意模糊或留下了空白?
难道……星图薄板本身就是不完整的?或者,它需要与外部刻痕(比如观星台上的残图)相结合,才能拼凑出完整的“钥匙”?
这个发现让她激动不已!“尺素归一”,或许不仅仅指“量天尺”与薄板的合一,更可能是指她手中的星图薄板,需要与观星台上那幅特定的“星轨残图”互补、归一,才能形成完整的“星图之钥”!
而“血脉为引”,可能就是激活这把完整钥匙的最后一步!
思路逐渐清晰,但难题也随之而来。她根本无法靠近观星台,更别提仔细研究那些刻痕了。而且,钦天监已经介入,墨云子此刻恐怕正在那里!
她必须尽快行动!在墨云子完全破解刻痕秘密之前!
就在她苦思如何破局之时,窗外夜空,东南方向,忽然亮起了一颗极其耀眼的、带着赤红色光晕的星辰!其光芒之盛,甚至压过了周围的群星,并且……似乎在缓缓移动?!
荧惑守心?!
苏晚晚的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古老的天象名词!荧惑(火星)运行到心宿(天蝎座主星)附近滞留,在古代星象学中,被视为大凶之兆,主兵燹、灾祸!
而此刻,夜空中的异象,不正对应了那信息中所说的“缺……心宿……荧惑”吗?!观星台刻痕缺失的部分,对应的星象,竟然在现实中显现了?!这是巧合,还是……某种呼应?!
她感到一股巨大的、令人战栗的宿命感扑面而来。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按照既定的剧本,推动着星辰,也推动着所有人的命运。
刻痕的发现,荧惑守心的异象……一切似乎都预示着,那扇“真门”,正在某种力量的牵引下,缓缓开启。
而她,这个身负“星辉血脉”、手握“尺素”的“变数”,已然被推到了这场风暴的最前沿。
她看着夜空中那颗妖异的赤星,紧紧攥住了手中的星图薄板。
无论如何,她必须去往观星台,必须亲眼见到那些刻痕,必须解开这最后的谜题!
机会,或许就藏在即将到来的、因这天象异动而必然引发的混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