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寺旁的老弄堂像条被夜色揉皱的灰布,路灯昏黄得能数清飞虫的翅膀。沈辞的摩托车刚停稳,就看见巷口围着几个裹着棉大衣的居民,派出所的民警正拉着临时警戒线,塑料带子被风吹得哗哗响。
“沈队,谢医生!”负责先到现场的小吴跑过来,脸色比巷子里的墙皮还白,“尸体在最里面的废弃煤棚里,是捡破烂的张大爷发现的,都冻硬了。”
煤棚藏在弄堂尽头,被堆成山的旧纸箱和碎木头围着,空气中飘着煤渣和霉味混合的寒气。谢云先钻了进去,打开法医工具箱里的强光手电,光柱落在地上蜷曲的身影上——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劳动布褂子,头发上沾着草屑,双手紧紧攥着,指甲缝里嵌着黑泥。
“尸体表面没有明显外伤,但嘴唇发紫,瞳孔缩小,像是中毒。”谢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翻开女人的眼睑,“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昨晚十二点到凌晨两点之间,尸体已经出现轻度尸僵,得尽快拉回实验室做解剖。”
沈辞举着手电打量四周,煤棚低矮的顶梁上挂着蛛网,地面是夯实的泥土,除了张大爷的脚印,还有一串浅淡的女式胶鞋印,鞋纹里卡着半片梧桐叶。“小吴,张大爷在哪儿?我要问他发现尸体的经过。”
巷口的路灯下,张大爷正抱着个搪瓷缸发抖,缸里的热茶冒着白气。“我凌晨四点来捡破烂,看见煤棚门没关严,就想进去翻翻有没有废铁。一推开门,脚就踢到东西了,手电一照……哎哟,吓得我缸都差点扔了!”
“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听见巷子里有动静?比如争吵声或者脚步声?”沈辞问。
“没有啊。”张大爷摇头,“这老弄堂晚上静得很,住的都是些老人,十点多就熄灯了。倒是后半夜听见几声猫叫,别的啥也没有。”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前天下午我看见这女的在巷口徘徊,还跟卖烤红薯的老李打听‘有没有便宜住处’,听口音不像本地人。”
谢云这时从煤棚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皱巴巴的纸团:“沈队,死者口袋里找到的,像是张撕烂的火车票。”纸团展开后,只能看清“上海站”和“徐州”的字样,日期被水洇得模糊不清。
“徐州来的?”沈辞皱起眉,“先把尸体运回局里做进一步检查,同时联系车站派出所,查最近三天从徐州到上海的女性旅客信息。另外,在弄堂周边走访,看看有没有人认识这个女人。”
法医实验室的灯亮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谢云拿着尸检报告找到沈辞,眼底带着血丝:“死者确实是中毒身亡,体内检测出大量有机磷农药成分,应该是‘敌敌畏’。胃容物显示她死前吃过包子,还喝了半瓶劣质白酒,毒药很可能是混在酒里的。”
“有身份证明吗?”
“没有。”谢云摇头,“但我们在她的衣服缝隙里找到一枚铜制的顶针,上面刻着个‘秀’字,像是手工刻的。另外,她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有老茧,应该是做过针线活的,可能是裁缝或者绣工。”
沈辞立刻想到了林秀的裁缝铺:“走,去静安别墅问问林秀,说不定她认识。”
裁缝铺里,林秀正在给一件西装锁边,听到沈辞的描述,停下手里的活:“外地来的女绣工?我上个月倒是见过一个,也是徐州来的,叫李秀莲,专门做苏绣的,还来我这儿问过能不能接些零活。”她拿起桌上的照片,脸色一变,“对,就是她!她手上也有这么个刻着‘秀’字的顶针,说是她娘留给她的。”
“她最近有没有跟你联系?有没有说过遇到什么麻烦?”谢云问。
“有!”林秀点头,“前天下午她来找过我,眼睛红红的,说‘被人骗了’,还问我能不能借她点钱当路费回家。我当时手头有点紧,就先给了她二十块,让她先找个地方住下,等我结了账再帮她。没想到……”
“她有没有说被谁骗了?”沈辞追问。
“没说具体是谁,只说是个‘做外贸的老板’,本来答应收她的绣品,结果货交了,钱却没给,还把她的身份证扣了。”林秀叹气,“她说那批绣品是她攒了半年的积蓄做的,要是拿不到钱,回去都没法跟家里交代。”
“做外贸的老板?”沈辞心里一动,“她有没有说这个老板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好像姓黄,四十多岁,戴个眼镜,穿得挺体面的,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林秀回忆,“李秀莲说,是通过巷口的劳务中介认识的,中介说这个黄老板‘信誉好,从不拖欠工钱’。”
沈辞立刻安排人手去查弄堂附近的劳务中介,很快就有了线索。中介老板交代,那个姓黄的老板叫黄志强,在沪市开了家小型外贸公司,专门收购手工艺品卖到国外,最近半年确实介绍过不少绣工给他。“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欠了好几个绣工的钱,前几天还有人来我这儿闹呢!”
找到黄志强的外贸公司时,大门紧闭,门上贴着“暂停营业”的纸条。隔壁公司的人说,黄志强昨天下午就带着东西跑了,还欠了房东三个月的房租。“他这是要跑路啊!”小张踹了踹门,“肯定是他骗了李秀莲,怕被追究责任,就把人杀了!”
沈辞在公司门口的垃圾桶里找到一张废纸,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末尾标着“广州”。“他可能要去广州躲着。”他立刻拨通了广州警方的电话,请求协助排查黄志强的下落。
与此同时,谢云在李秀莲的尸检报告里有了新发现:“沈队,李秀莲的指甲缝里除了黑泥,还有一点红色的油漆,成分和我们之前在杨明辉走私手表的包装上发现的一样!”
“什么?”沈辞愣住了,“你的意思是,黄志强和杨明辉有关联?”
“很有可能。”谢云点头,“杨明辉做走私生意,黄志强的外贸公司说不定就是他的掩护,专门帮他处理走私物品。李秀莲可能无意中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所以才被灭口。”
这个发现让案件瞬间复杂起来。沈辞立刻调取了黄志强和杨明辉的通话记录,果然,两人在案发前有过多次联系,最后一次通话就在李秀莲被害的前一天晚上。“看来这不是简单的骗财杀人,而是走私团伙的灭口案。”
就在这时,广州警方传来消息,黄志强在广州白云机场被抓获,当时他正准备转机去香港。“他包里有本账本,上面记着和杨明辉的走私交易,还有李秀莲的名字,备注着‘处理掉’。”
押回沪市的审讯室里,黄志强一开始还抵赖,说和李秀莲的死没关系,直到沈辞拿出通话记录和账本,他才瘫软下来:“我说……是杨明辉让我杀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