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提着竹篮,沿着木头栈道缓缓走近。
逆光的身影逐渐清晰,只见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的素雅衣衫,料子似是某种罕见的灵植纤维织就,泛着柔和的光泽。
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垂至腰际,并未过多修饰,只鬓边和发髻上点缀着几朵鲜活欲滴、叫不出名字的奇异小花,随着她的步伐微微颤动,散发出清雅的芬芳。
她的面容如二八少女,精致得如同玉雕,但那双眸子却是清澈剔透的翠绿色,此刻正微微蹙着眉头,里面盛满了显而易见的不悦。
她走到茅草屋前的篱笆小院外,翠绿色的眼眸扫过站在那里的泽异和夕颜,最终落在泽异身上,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薄怒:“是你在外面大喊大叫?不知此地需要清净吗?”
她的目光在泽异异常苍白的脸色和周身那与青芷坞生机勃勃的环境格格不入的虚弱气息上停留了一瞬,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她没有开门邀请二人进去的意思,而是径直走到院中空地处,空着的那只手随意一挥。
一道柔和的青色灵光闪过,空地上瞬间多了一套古朴的竹制桌椅。
她将挽着的竹篮有些用力地放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显露出其内心的烦躁。篮子里那些刚采摘的、还带着露珠的灵草轻轻晃动。
“说吧,如何找来此处的?”郗?在竹椅上坐下,翠眸直视泽异,语气算不上客气。
不等泽异回答,她忽然扬起声音,对着花海深处喊道:“知菡!你给我过来!”
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多时,花丛一阵窸窣作响,那只通体雪白的小兔子知菡怯怯地探出头,烟灰色的大眼睛里满是心虚。
她磨磨蹭蹭地跳过来,在郗?面前白光一闪,化作了穿着黑白裙子的小女孩模样,低着头,小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姐……姐姐……”知菡的声音细若蚊蚋。
“是不是你又多事,带了外人进来?”郗?板着脸训斥道,“我说过多少次了?青芷坞不欢迎外人!”
知菡缩了缩脖子,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说:“我……我看他们不像坏人……而且,他们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求您……所以,所以我才……”她试图用装无辜来蒙混过关。
郗?看着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脸色稍缓,但语气依旧严厉:“下次再敢自作主张,罚你三个月不许吃胡萝卜糕!现在,去把东边药田里的‘七星蕴灵草’旁边的杂草清理干净,不许用法力,用手拔!”
“是,姐姐……”知菡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又偷偷看了泽异一眼,这才化作小白兔,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打发走了小兔妖,郗?的目光重新回到泽异身上,带着审视与不耐:“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此行究竟所为何事?”
泽异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对着郗?郑重地行了一礼,姿态放得极低:“在下泽异,冒昧打扰药神前辈清修,实乃情非得已。在下身负龙族血脉,因故灵魂出窍离开龙墟,如今仅存一成法力,且受困于族规枷锁,无法长久维持。听闻前辈医术通神,精通万物药理,特来恳请药神施以援手,助晚辈摆脱此困境,恢复部分法力!”
他言辞恳切,将自己的困境和盘托出。
郗?听完,翠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但随即被冷漠覆盖。她轻轻哼了一声:“龙族?灵魂出窍?难怪气息如此古怪驳杂,与我这青芷坞格格不入。”
她摇了摇头,语气斩钉截铁,“你找错人了。龙族受天地规则所限,无法离开龙墟乃是定数,强行逆天,只会遭到反噬,魂飞魄散也未可知。我虽略通药理,却无力改变天地规则。你请回吧。”
这番拒绝早在泽异预料之中。他并未气馁,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墨风所赠的玉简。那玉简通体莹白,材质温润,表面却隐隐流动着一层幽暗的光泽,散发出一丝极淡的、独特的幽冥气息。他将玉简托在掌心,恭敬地呈上:
“前辈,此物……是一位故人交给晚辈的信物。他说,若持此物前来,前辈或愿听晚辈一言。”
那玉简在青芷坞充沛的灵光下,流转着温润而神秘的光华。
原本神色冷淡、甚至带着几分不耐烦的郗?,在看到这枚玉简的瞬间,翠绿色的眼眸骤然亮起一道微光!
她身体几不可察地前倾了一下,目光紧紧锁定在玉简上,先前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姿态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欣喜与追忆。
她甚至没有立刻去接,只是盯着那玉简,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追问道:“他……给你这玉简的人……他还说了什么?他……现在何处?”她那少女般的容颜上,竟浮现出一抹淡淡的、与外表极不相符的复杂情愫,那眼神,分明是提到了心上人才会有的模样。
泽异心中一动,暗道果然如此。墨风与此女关系匪浅。他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如实回答:“那位……墨风兄,只与在下有一面之缘,饮了几杯酒。他将此物交予我,只言或许能助晚辈得见前辈,之后便……化烟而去,未留任何言语。”
“化烟而去……”郗?喃喃重复了一句,翠眸中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又染上几分气恼,低声嘟囔道,“这个家伙……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留下个东西就跑了,什么人呀……连句话都不肯多说……”
她这反应,几乎坐实了泽异的猜测——这位看似年轻的药神,对那神秘的鬼族墨风,抱有特殊的情感。
然而,这丝因墨风信物而带来的松动,并未持续太久。
郗?很快收敛了情绪,重新看向泽异,虽然语气不再像最初那般冰冷,但态度依旧坚决。她甚至没有去接那玉简,只是摇了摇头:
“即便你有他的信物,此事,我也无能为力。”她指了指泽异,“龙族之困,源于血脉与规则,非药石所能及。除非能找到传说中的‘玉琼’,否则,你强行留在外界,每多一日,龙魂便虚弱一分,直至彻底消散。我帮不了你,胡乱用药,反而可能加速你的消亡。”
她的话语清晰而残酷,断绝了所有希望。
但泽异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犹豫,以及她并未立刻收回信物、甚至没有严词驱赶他们的态度。
他心中笃定,这位药神定然知道些什么,或者有某种方法,只是出于某种顾虑,不愿出手。
他维持着行礼的姿态,声音沉稳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前辈,在下深知此事艰难,近乎逆天。但在下有不得不做的理由,有必须守护的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哪怕需要付出任何代价,我也愿意一试!恳请前辈,念在……念在赠与信物之人的情面上,再思量一二!”
他的目光灼灼,带着龙族将军固有的执拗与坚韧,毫不退缩地迎上郗?翠绿色的眼眸。
夕颜依旧沉默地站在他身后,如同最忠诚的影子,但她的目光也落在了郗?身上,似乎在评估着这位药神的真实态度。
郗?看着泽异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又瞥了一眼他手中那枚萦绕着熟悉气息的玉简,翠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挣扎。她确实有方法,但那方法……代价太大,且违背了她的一些原则。
一时间,小院内陷入了沉默,只有风吹过药田带来的沙沙声,以及远处知菡埋头拔草时细微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