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夜色比北方要温柔得多，但在海军元帅府的书房里，空气却比冰原还要寒冷。
博格大公站在那幅巨大的帝国疆域图前，手中的红酒杯已经被捏出了裂纹。
就在刚才，费舍尔上校送来了一份最新的情报。那份情报显示，原本应该在物资封锁下奄奄一息的库默斯多夫，不仅没有停工，反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繁荣。
那些从战场上拉回来的废铁，正在源源不断地变成崭新的零件。那些被各大工厂拒之门外的流浪工匠，正在那个废料堆里日夜赶工。
甚至，第一批利用回收材料组装的通用底盘，已经下线了。
这是耻辱。
是对博格大公权力和智慧的双重羞辱。
他封锁了所有的门，却忘了林建业是一只会打洞的老鼠。
萨镇东。博格并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在。
一直站在阴影里的萨镇东上前一步。这位宪兵中将自从冬雷演习之后，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那次在K-29高地上的对峙，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心里。
你知道为什么野草烧不尽吗？博格问。
因为根还在。萨镇东回答。
不。博格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幽冷的光芒，因为野草不挑食。它们吃腐尸，吃烂泥，只要有一点养分就能活。
林建业就是那株野草。我不给他钢材，他就去捡垃圾。我不给他设备，他就去招安黑作坊。
博格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份刚刚签署的文件，扔给了萨镇东。
既然他喜欢吃垃圾，那我就让他连垃圾都吃不到。
萨镇东接过文件，看了一眼标题，瞳孔微微收缩。
《关于北方战区战损物资列入最高军事机密管理的特别法令》。
这是什么意思？萨镇东问。
意思就是，博格冷冷地说道，从明天起，北方战场上的一颗螺丝钉，一片弹片，甚至是一块履带板，都属于海军部和陆军部的联合核心机密。
任何未经特别授权的回收行为，不再是拾荒，而是窃密。
是间谍罪。
萨镇东的手抖了一下。
这一招太狠了。
这不仅是切断了林建业的原材料来源，更是把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从经济问题变成了政治问题。
这是你的新任务。博格看着萨镇东，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我要你再去一趟北方。不是去抓人，也不是去搞暗杀。
我要你带着这道法令，接管北方战区所有的物资转运站和废品回收中心。
我要你在库默斯多夫的门口，设下关卡。
凡是运进去的废铁，都要经过你的检查。凡是涉及‘机密’的，全部扣押。
至于什么是机密……
博格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解释权，在你手里。
萨镇东深吸了一口气，合上了文件夹。
他明白，这将是一场更加肮脏的战争。他在利用规则的漏洞，去绞杀一个刚刚获得皇家认可的基地。
但他是军人，服从是他的天职。而且，他也想赢林建业一次。
臣，明白。萨镇东行了一个军礼，如果林建业拿皇家的招牌压我怎么办？
那就告诉他，博格淡淡地说，国家安全，高于一切。哪怕是皇帝，也不能允许核心机密流失到黑市里。
去吧。别让我再失望了。
……
三天后。
北方战区，第9号铁路枢纽站。
这里是连接前线战场和后方基地的咽喉要道。每天都有数十列火车从这里经过，将伤员运往后方，将残骸运往……库默斯多夫。
今天，这里却被一群全副武装的宪兵封锁了。
一列满载着坦克残骸的货运列车被迫停在岔道上，黑色的蒸汽在寒风中消散。
何山跳下火车头，满脸怒气地冲向那个挡在路中间的军官。
你们干什么？！何山挥舞着手里的路条，这是皇家库默斯多夫基地的专列！我有魏征大人的批文！我有皇帝的特许状！谁给你们的胆子拦皇家的车？！
那名宪兵军官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指了指身后。
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车门打开，一双擦得锃亮的军靴踏在了满是煤渣的地面上。
萨镇东走了出来。他穿着笔挺的宪兵风衣，戴着白手套，手里拿着那份刚刚生效的特别法令。
何工长。萨镇东的声音平静而冷漠，好久不见。
何山愣住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个煞星。
萨……萨将军？何山的气势顿时弱了几分，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奉旨回收……
奉旨回收没错。萨镇东打断了他，但他扬了扬手中的文件，陛下并没有允许你们回收军事机密。
机密？何山指着身后那堆破铜烂铁，这堆烧成灰的铁壳子算什么机密？
那可不一定。萨镇东走到一节车皮前，指着一辆被炸断履带的IV型坦克残骸。
这辆车的装甲成分，涉及到帝国最新的冶金配方。属于机密。
他又指了指旁边的一堆炮弹壳。
这些弹壳的底火结构，涉及到火药局的核心技术。属于机密。
萨镇东转过身，看着目瞪口呆的何山。
还有那些传动轴、瞄准镜、甚至那些螺丝。根据最新的《战区物资管理法》，凡是可能暴露帝国工业水准的物品，都必须由军务部统一回收销毁，严禁流入民间或未获授权的机构。
你放屁！何山急了，库默斯多夫是皇家研发中心！怎么就没授权了？
你们有研发授权，但没有保密资质。萨镇东冷冷地说，你们那里混杂了太多的黑市人员，谁知道有没有共同体的间谍？把这些机密物资交给你们，风险太大了。
所以，这列火车，被扣押了。
这就是明抢！何山怒吼道，我要给将军发电报！我要告御状！
请便。萨镇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但在新的命令下来之前，这列车，一步也不能动。
来人！
哗啦一声。
数十名宪兵端起冲锋枪，对准了火车上的工人和何山。
卸货。萨镇东下令，把这些‘机密’，全部运回军务部的仓库。
你敢！何山冲上去想拼命，却被两个宪兵死死按在地上。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兄弟们辛辛苦苦从战场上扒回来的宝贝，被宪兵们像扔垃圾一样扔下火车，然后装上军务部的卡车运走。
萨镇东走到何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回去告诉林建业。萨镇东说，别以为挂了个皇家的牌子，就能把帝国的法律当儿戏。
想吃肉，得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副好牙口。
说完，萨镇东转身离去。
只留下被洗劫一空的列车，和瘫坐在地上、欲哭无泪的何山。
……
当晚，库默斯多夫。
林建业看着何山带回来的那一纸扣押令，还有空空如也的车皮清单。
机修库里的机器声停了。
工匠们看着空荡荡的料堆，眼神中刚刚燃起的希望又变成了恐慌。没有材料，就没有工钱，就没有饭吃。
这招太毒了。祝云山看着那份法令，手脚冰凉，他们把废铁定义成机密。这是从法理上断了我们的根。
如果连垃圾都捡不了，我们还能干什么？刘承风绝望地问。
林建业把那份法令折叠起来，放进了口袋。
他的表情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萨镇东回来了。林建业说，带着博格的新枷锁。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饿死我们。
林建业站起身，走到那一排刚刚下线的、因为缺少关键零件而无法总装的底盘前。
老何。
在。何山的声音有些哽咽。
别哭了。林建业拍了拍他的肩膀，丢了的东西，我们会拿回来。
既然他们不让我们捡垃圾。
林建业的眼中闪过一丝狼一样的幽光。
那我们就去前线。
去哪里？何山抬起头。
萨镇东说那些残骸是机密，是因为它们在后方。
如果在最前线呢？林建业指着地图上最北端的边境线，在两军交火的无人区呢？
那里的东西，谁抢到就是谁的。
萨镇东的手伸不到那里。
可是……那里在打仗啊！祝云山惊呼。
我们要造的本来就是打仗用的东西。林建业冷冷地说。
通知所有人。
既然博格封锁了后方的路，那我们就往死人堆里钻。
我们要把生产线，搬到战场边缘去。
这不仅是为了抢物资。
更是为了……
林建业看向北方。
博格不是在增兵吗？
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看看是他的机密法令硬，还是我们的猎虎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