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上的春联刚粘牢，赵叔拍了拍手：“院里车间、仓库门口也得贴，图个全年顺顺当当。”话音未落，高猛已经抱起一摞红纸上了台阶，“车间我包了！机器对着‘开工大吉’，今年准保效率翻倍！”
尚雪梅拎着浆糊桶跟在后头，笑他：“就你会说吉利话，等会儿贴歪了看赵叔怎么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往车间走，浆糊桶晃出的甜香混着机器的铁锈味，倒也生出点特别的年味儿。
李骁龙和楚娅凤分到仓库，他搬梯子，她递胶带，配合得比写春联时自然多了。“‘仓盈物阜’这四个字，你写得比我稳。”楚娅凤仰头看他站在梯子上对齐横批，风把她的碎发吹到脸颊，她抬手拢了拢，指尖不经意扫过发烫的耳垂。李骁龙低头时正好撞见，喉结动了动，手里的胶带“嘶啦”扯长了半截。
这边正忙着，院子另一头突然传来小海的吆喝：“赛虎快看！我给你写的春联！”
几人转头望去，只见小海踩着板凳，手里捏着三张裁得小巧的红纸，正往狗窝顶上糊。赵叔站在旁边瞧着乐，手里还捏着支没盖帽的毛笔——显然是刚帮小海润过笔。“上联是‘本是天上看门仙’，下联配‘追随龙哥到人间’！”小海踮着脚念得字正腔圆，末了把横批“忠于职守”往中间一贴，拍着小手直笑，“龙哥，你看我这词儿咋样？赛虎跟你最亲，就得这么写！”
李骁龙愣了愣，随即笑出声：“行啊小海，这词儿比我写得有灵气。”赛虎像是听懂在夸它，蹲在窝门口摇着尾巴，时不时用脑袋蹭蹭小海的裤腿，鼻尖把下联的“龙哥”二字蹭得微微发皱，逗得众人直乐。
王大圆举着相机凑过来，对着狗窝拍了张特写：“这春联写得妙！天上仙到人间，还得忠于职守，咱赛虎这身份立马不一样了。”高猛和尚雪梅也掏出相机，对着那小巧的红联一通拍，屏幕光映着两人的笑眼：“必须存上，小海这才华得留证！”
小海跳下板凳，摸着赛虎的脑袋叮嘱：“你可得对得起这春联啊，以后看家更得卖力。”赛虎“汪”了一声应着，跳进窝里蜷成一团，头顶的红春联被风掀得轻轻晃，倒真像位披了红绸的守护神。
贴完最后一张仓库春联时，日头已经爬到了头顶。赵叔从屋里拎出一篮洗好的草莓，红通通的果子上还挂着水珠，往石桌上一放，引得小海直咂嘴。
“歇会儿，尝尝鲜。”赵叔摘了颗最大的递给楚娅凤，“丫头这字有灵气，明年春联还得你来露一手。”楚娅凤脸颊微红，刚要接，李骁龙伸手先够了颗，塞给她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像触电似的往回缩，草莓在楚娅凤手心里滚了两圈，甜香漫了满手。
高猛捧着相机翻照片，突然嚷嚷起来：“哎你们看，小海给赛虎写的春联，跟龙哥凤丫头那副放一块儿，简直是配套的！”他把相机怼到众人眼前——屏幕上左边是大门的“金龙丹凤”，右边是狗窝的“天上仙人间龙”，底下还有张赛虎仰头看春联的特写，眼神真像揣着点仙气的样子。
尚雪梅笑着抢过相机：“这得发咱班校友录里，让大伙儿瞧瞧咱千禧年的春联有多特别。”王大圆也举着相机翻看胶卷计数：“等洗出来，我给小海这幅单独放大，贴他床头当奖状。”小海立刻挺直腰板，拍着胸脯说：“明年我还写！给大黄也整个‘本是山中镇山兽，追随赵叔守车间’！”
正说笑间，赛虎突然从窝里窜出来，对着院门口汪汪叫了两声。众人扭头一看，是隔壁张婶拎着袋糖糕过来了：“闻着你们这儿热闹，过来凑凑！哟，这春联贴得真精神，连狗窝都有讲究？”
小海立马拉着张婶去看狗窝：“张婶您看，这是我给赛虎写的！它是天上的仙呢！”张婶被逗得直笑，摸出块水果糖塞给他：“我们小海是文曲星下凡吧？这词儿编得比说书先生还好听。”
楚娅凤咬着草莓，看李骁龙正帮赵叔往门框上钉灯笼，红绸穗子在他肩头晃悠。他抬手时，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半截结实的小臂，阳光落在上面，像镀了层金。她忽然想起刚写春联时，他笔下的“凤”字带着点藏不住的温柔，心里那只小兔子又开始乱撞，连草莓的甜都变得有点发慌。
“愣着干啥？”李骁龙不知啥时转了过来，手里拿着颗草莓递她，“赵叔说这是特意留的奶油草莓，比刚才那个甜。”楚娅凤接过来，指尖又碰到一起，这次两人都没躲，她低头咬了口草莓，甜汁顺着喉咙往下滑，心里却比糖还暖——红灯笼在风里飘，身边的人眼里有光，连空气里都裹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像颗刚从枝头摘下来的草莓，新鲜得能掐出水。
灯笼挂上时，风里带了点暮色的凉。赵叔搬出炭火盆，红炭块烧得噼啪响，把每个人的脸映得红扑扑的。高猛不知从哪儿摸出副扑克牌，嚷嚷着要打升级，尚雪梅嫌他吵，却还是拉着楚娅凤坐下：“来，咱俩一伙，赢了让他今晚洗碗。”
李骁龙没凑牌局，蹲在炭火盆边添炭，小海凑过来，举着刚从赛虎窝里摸出来的狗尾巴草：“龙哥，你说赛虎真的是天上的仙吗？”他仰头看他，眼里的光比炭火还亮。
李骁龙笑了，揉了揉他的头发：“当然是，不然咋能这么机灵，知道护着咱院子呢。”赛虎像是听见在夸它，从窝里探出头，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尾巴在地上扫得沙沙响。
王大圆举着相机绕了一圈，最后镜头对准炭火盆边的李骁龙和楚娅凤——她刚输了牌，被高猛起哄罚吃草莓，正鼓着腮帮子嚼，眼角的余光却瞟着蹲在不远处的人。李骁龙手里转着根炭钳，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嘴角勾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咔嚓”一声，这半明半暗里的对视，也被收进了镜头。
“快看！外面放烟花了！”尚雪梅突然站起来，指着院门外的夜空。众人都停了手里的活，往外望去——墨蓝色的天上炸开一朵朵金红的花，光落在红春联上，把“龙凤呈祥”四个字照得格外亮。
高猛掏出相机对着天空拍，嘴里念叨：“这得配段词，‘金龙腾夜空，丹凤绕春红’，咋样？”尚雪梅笑他：“跟小海学的吧？还挺应景。”
楚娅凤往李骁龙身边挪了挪，两人肩膀挨着肩膀，都没说话，就看着烟花一朵接一朵地开。她忽然想起上午写春联时，他的“凤”字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是要把两个人的名字缠在一起。烟火照在他脸上，睫毛的影子忽明忽暗，她心里那点慌乱又冒出来，却比上午多了点踏实。
“明年，”李骁龙突然开口，声音被烟花声盖得有点轻，“还一起写春联吧。”
楚娅凤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的眼睛，里面有烟火在跳，还有点别的什么，烫得她心口发暖。她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嘴角的笑藏不住，像烟花一样在脸上炸开。
赛虎在窝里汪汪叫了两声，像是在应和。小海趴在院墙上，举着狗尾巴草晃悠，炭火盆里的红炭还在烧，春联在风里轻轻拍着门板，腊月二十的这一夜，就这么热热闹闹、甜甜蜜蜜地，落进了每个人的心里，也落进了王大圆的相机里，还有赛虎窝顶上那副“天上仙人间龙”的红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