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狭窄的走廊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带着寒意和沉重的压力。王秀兰被陆承军那几句冷静却不容置疑的话堵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里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不仅看穿了她的把戏,竟还敢直接插手她的“家事”,甚至抬出了“组织”和“介绍信”。
沈青禾靠在门框上,身体依旧有些虚软,但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醒。她看着继母那副吃瘪却又不敢彻底撕破脸的憋屈样子,再看向挡在她身前那高大挺拔、如山岳般可靠的绿色背影,一颗在绝望深渊里沉浮的心,仿佛终于抓住了一块坚硬的磐石,得以稍稍喘息。
王秀兰嘴唇哆嗦了几下,试图找回场子,声音尖利却明显底气不足:“陆、陆营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她妈!我带我自个儿闺女回家,天经地义!什么案情不案情的,这就是我们家青禾不听话,闹了点小脾气,哪用得着惊动组织?再说,那介绍信……”她的话头在这里卡住,眼神躲闪,那封她处心积虑想为亲生女儿沈玉娟谋来的、与陆家的相亲介绍信,此刻成了烫手山芋。
“正因为涉及到介绍信,涉及到部队官兵的声誉,才更不能草率处理。”陆承军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军人特有的斩钉截铁,他目光如炬,盯着王秀兰,“沈青禾同志是在与我方有相关联系的情况下出的事,我身为军人,有责任保护其安全,并厘清事实。在事情没有初步结论前,她不能跟你回去。这是原则问题。”
“你……!”王秀兰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却又不敢真的跟一个军官硬碰硬,尤其还是她极力想巴结攀附的军官。她只能把恶毒的目光射向沈青禾,试图用眼神逼迫她就范。
沈青禾却微微侧过脸,避开了那令人作呕的视线,只是下意识地更靠近了身前那抹令人安心的绿色。这个小动作,清晰地落入了陆承军眼角的余光和一直默默关注着她的女军医刘医生眼里。
刘医生适时地开口,语气专业而冷静:“王秀兰同志,青禾姑娘刚用了药,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静养,情绪不宜过于激动。陆营长的考虑是从安全和规范角度出发,确实更为妥当。”
王秀兰彻底被孤立了,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路似乎都被堵死。强行带人?她不敢。讲道理?她根本不占理。撒泼?在陆承军那冷峻严肃的气场面前,她竟有些发怵。
走廊里陷入了短暂的僵持和寂静,只有窗外传来的几声鸟鸣和远处模糊的市井声响。
陆承军的目光从脸色铁青的王秀兰身上移开,落回到身后脸色苍白、却眼神清亮的沈青禾脸上,最后又扫过一脸焦急却又无可奈何的王秀兰。他浓黑的眉峰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仿佛在快速权衡着什么。军人的果断让他不喜欢这种拖泥带水的僵局,而眼前这个女孩眼中那份残存的恐惧和绝望,更让他觉得,必须有一个彻底且一劳永逸的解决方式。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沉稳的目光再次投向王秀兰,但说出的话,却是石破天惊,震得在场所有人都魂飞魄散——
“王秀兰同志,”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走廊里,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人心上,“既然情况特殊,为了彻底避免流言蜚语毁了沈青禾同志的名誉,也为了对相关事宜有个彻底的了结……”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沈青禾,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审视与决断,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如果沈青禾同志本人同意,我可以向组织打报告申请,与她结婚,带她随军。”
“……!!!”
空气彻底凝固了。
王秀兰的眼睛瞬间瞪得如同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血色尽褪,像是被一道天雷直直劈中了天灵盖,整个人僵在原地,彻底懵了。她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结、结婚?!陆承军要娶沈青禾这个死丫头?!那她的玉娟怎么办?她处心积虑谋划的一切岂不是全完了?!
站在门口的刘医生也惊讶地掩住了嘴,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她虽然看出陆营长对这位姑娘多有维护,却万万没想到,他会提出如此……如此惊人又决绝的解决方案!这简直超出了所有常规的处事方式!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沈青禾,更是如同被一道强烈的电流击中,浑身猛地一颤,几乎站立不稳,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冰冷的门框。
她猛地抬起头,清澈的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望向眼前这个神色依旧冷峻、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的男人。
结…结婚?
跟他?
一个才见面不过几个小时,几乎完全陌生的男人?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血液轰地一下冲上头顶,让她一阵眩晕。穿越而来的惶惑、被下药的恐惧、绝处逢生的庆幸……种种激烈的情绪还没完全平复,此刻又被这枚重磅炸弹炸得七荤八素。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本能地,她想拒绝,这太荒唐了!现代人的灵魂让她无法接受这种近乎“包办”的婚姻,尤其是建立在这样一种突兀又诡异的基础之上。
可是……
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却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的目光越过陆承军宽厚的肩膀,看到了继母王秀兰那张因为极度震惊和嫉妒而扭曲得近乎狰狞的脸。那眼神里的恶毒和算计,几乎要化为实质将她吞噬。
跟她回去?
回到那个所谓的“家”?
回到继母和妹妹无休止的欺凌和算计中去?这次是下药,下次呢?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她几乎可以预见那暗无天日的未来。
而眼前这个男人……
沈青禾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陆承军脸上。他的表情依旧严肃,甚至有些刻板,看不出什么柔情蜜意。他的提议,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军人基于责任和道义做出的最直接、最有效的决策——彻底切断麻烦的源头,同时保护弱势方的名誉。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那冷硬的外表下,沈青禾却奇异地感觉到了一种踏实和可靠。是他及时伸出的援手,是他果断带她离开是非之地的决断,是他此刻挡在她身前与继母对峙的坚定。
跟他走,前面或许是一个未知的世界,是陌生的部队大院,是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
但留下来,后面却是确定的深渊和地狱。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现代灵魂沈青禾那趋利避害、审时度势的本能发挥了作用。巨大的震惊过后,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勇气反而奇异地涌现出来。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地钉在沈青禾苍白的脸上,等待着她的回答。王秀兰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威胁,仿佛她敢答应就要扑上来撕碎她。
陆承军的目光也落在她脸上,沉稳、平静,带着一种耐心的等待,没有催促,也没有施加任何压力,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的抉择。
沈青禾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疯狂的心跳和喉咙口的干涩。她忽略了继母那杀人的目光,抬起眼,勇敢地迎上陆承军深邃的视线。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她清晰而微颤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