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眼镜的老先生把台历翻页钟放在“沈记修表铺”的柜台上时,阳光正斜斜地照在台历泛黄的纸页上,把每一页边缘的折痕都映得格外清晰。沈砚注意到,台历的纸页比普通台历要厚,摸起来带着点粗糙的质感,显然是特意选的“耐存纸”,而每一页右下角的空白处,都用蓝色钢笔写着简短的日记,字迹虽有些颤抖,却一笔一画格外认真。
“3月12日,植树节,和老伴儿在小区栽了棵梧桐树,她说明年就能遮凉了。”
“6月1日,孙子第一次学骑车,摔了两跤都没哭,还说‘爷爷你看我像不像小飞侠’。”
“9月30日,国庆前一天,带老伴儿去公园看菊花展,她最喜欢的金丝菊开得正好,拍了三张照片,都存在相册第三页了。”
老先生用指腹轻轻蹭过“9月30日”那行字,声音带着点怀念:“这钟是我退休那年在百货大楼买的,台历和钟是一套的,叫‘时光记事钟’。我老伴儿记性不好,刚退休那几年总忘事,我就想着每天记点小事,等她想不起来的时候,翻台历就能看着。一转眼啊,就用了十五年。”
沈砚接过翻页钟,这是个米白色的塑料外壳老钟,比手掌大一点,正面是台历纸页,侧面嵌着个银色的金属翻页按钮,顶部还有个小小的圆形时钟表盘。他轻轻按了下翻页按钮,只听见“咔”的一声闷响,卡在“10月1日”的金属翻页片纹丝不动,反而把纸页边缘压出了道新的折痕。
“您别急,我先拆开看看内部齿轮。”沈砚从工具箱里拿出小号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拧开翻页钟底部的螺丝——塑料外壳已经有些老化,稍微用力就可能裂开。打开外壳后,内部的结构比想象中简单:一个负责翻页的金属齿轮组,一个连接按钮的弹簧,还有个带动时钟表盘的小机芯。问题很明显:翻页齿轮组里,有个比指甲盖还小的金属齿牙断了,断齿卡在相邻的齿轮间,导致整个翻页系统卡住。
老先生凑过来看,眼神里带着点紧张:“这齿轮这么小,还能修好吗?要是修不好,我这日记就断了,往后的日子没处记,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能修好,就是得用‘补齿法’,慢一点但能还原原本的效果。”沈砚从抽屉里找出块薄铜片——这是他之前修老式座钟时剩下的,材质和翻页钟的齿轮相近。他先用铅笔在铜片上画出和断齿一样的形状,再用小锉刀一点点打磨,每磨一下都要对着断齿比对,生怕尺寸不对。乌木镊子夹着铜片,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镊尖的银丝贴着铜片边缘滑动,把多余的边角磨得光滑圆润。
林夏在旁边帮忙递工具,时不时和老先生聊天:“爷爷,您记了十五年日记,有没有哪一页是印象最深的?”
老先生想了想,指着台历中间的一页:“去年今日,10月2日,我老伴儿生日,我用这台历钟旁边的小表盘,特意把时间调到了我们结婚那天的‘14:30’,还买了她最喜欢的豆沙糕。她翻到那页的时候,突然就哭了,说‘你还记得啊’——其实我哪能忘呢,这些日子,都在我心里记着,也在这台历上记着。”
沈砚把打磨好的铜片小心地补在断齿上,又用细针蘸了点特制的金属胶水,把铜片固定牢。等胶水干透后,他滴了两滴表油在齿轮组上,轻轻转动翻页按钮。“咔嗒、咔嗒”,原本卡住的翻页片终于动了,带着轻微的金属摩擦声,缓缓翻过“10月1日”的纸页,露出“10月2日”的空白页面——页面左上角还印着个小小的太阳图案,和当天的好天气正好对应。
“成了!”老先生激动地接过翻页钟,反复按了好几次翻页按钮,看着纸页一页页顺畅地翻动,眼眶有点发红,“就是这个声音!和我刚买的时候一模一样。”他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支新的蓝色钢笔,在“10月2日”的空白处写下:“今日,沈记修表铺的小伙子修好了翻页钟,能接着记日记了。老伴儿今天吃了小半碗粥,精神比昨天好。”
写完后,他把台历钟抱在怀里,像抱着件稀世珍宝:“谢谢你啊小伙子,这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对我和老伴儿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它记着的不是时间,是我们这十五年的日子,是我怕她忘了的那些小事。”
老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打开手帕,里面是张边缘卷边的老照片:照片上,年轻的老先生穿着中山装,老太太穿着碎花衬衫,两人站在一棵刚栽好的梧桐树下,手里捧着的正是这个台历翻页钟,背景里的百货大楼招牌还清晰可见。“这是我刚买钟那年拍的,你拿着,就当修钟的谢礼。以后你看到这照片,就想起有个老头,靠台历钟记了十五年的日子,守着个记性不好的老伴儿。”
沈砚接过照片,指尖能摸到照片背后的硬纸板,上面还留着当年照相馆的印章——“1998年10月1日,幸福照相馆”。他把照片贴在《修表札记》里,正好夹在修绕线机的记录那一页,旁边还放着老太太送的红色毛线团,看着照片上的梧桐树和台历钟,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原来“时间”从来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它就藏在这些记下来的日子里,藏在这些舍不得丢的老物件里,藏在两个人互相牵挂的岁月里。
老先生走的时候,脚步比来时稳了些,手里的台历钟轻轻晃着,偶尔发出“咔嗒”的翻页声,在梧桐巷的晨光里格外清晰。沈砚站在门口,看着老先生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的拐角处,又摸了摸怀里的“时间怀表”,表针正平稳地跳动着,和台历钟的翻页声在空气里慢慢融合,像一首温柔的小曲子。
林夏把监测仪放在柜台上,屏幕上的淡绿色波纹很平缓,没有之前应对危机时的剧烈跳动,只有一行小小的提示:“生活记录类计时工具修复完成,时间守护责任感+1”。她笑着对沈砚说:“你发现没?现在修这些老物件,我们好像不再是单纯的‘修表匠’,更像个‘时光保管员’,把别人的日子、别人的牵挂,一点点保管好,不让它们被时间弄丢。”
沈砚点点头,拿起乌木镊子,看着镊尖的银丝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想起祖父在《修表札记》里写的第一句话:“修表先修心,心细才能修好每一个齿轮;守时先守情,情真才能守住每一段时光。”原来第一阶段的“新手试炼”,从来不是让他学会多厉害的修表技术,而是让他在这些充满烟火气的小事里,明白“时间守护”的真正意义——不是对抗宏大的危机,而是守护好每一个普通人的“小日子”,每一段藏在老物件里的“小牵挂”。
修表铺的铜铃又响了,清脆的铃声在午后的阳光里散开。这次进来的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约莫七八岁的样子,手里紧紧抱着个粉色的音乐盒,音乐盒的外壳上画着个小小的公主,只是公主的裙子上沾了点灰尘,显然是被经常把玩的老物件。“叔叔,你能修好我的音乐盒吗?”小姑娘的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期待,“它的发条坏了,转不动了——下周是妈妈的生日,我想让它唱歌给妈妈听。”
沈砚笑着接过音乐盒,指尖刚碰到粉色的外壳,就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温暖——和之前修老座钟、老相机时一样,怀里的“时间怀表”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这个小姑娘的心意。他知道,又一段关于“时光”和“爱意”的修复故事,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