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被申饬禁足、削减用度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在深宫炸响。当消息传到德妃所居的永和宫时,这位素来以雍容端庄示人的妃嫔,正对镜簪花,听闻心腹宫女颤抖的禀报,她手中那支赤金点翠凤尾簪“哐当”一声掉落在梳妆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镜中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瞬间血色尽失,连嘴唇都在微微哆嗦。
“你说什么?陛下……陛下申饬宏儿?还禁足府中?”德妃猛地转过身,声音尖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为何?究竟所为何事?!”
宫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埋得极低,颤声将打听到的、关于西北密报弹劾之事,拣那最要紧的几句说了。
“结交边将……收受贿赂……狂悖之言……”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德妃心上。她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幸亏及时扶住了妆台边缘,指甲因用力而泛白。
“污蔑!这绝对是污蔑!”德妃的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是皇后?还是贤妃?或者是那个不声不响的沈氏?她们见不得本宫的宏儿好!见不得我们母子得势!”她胸口剧烈起伏,华丽的宫装随着她的喘息不断波动。
“娘娘息怒!娘娘保重凤体啊!”殿内宫人跪倒一片,噤若寒蝉。
“息怒?你叫本宫如何息怒!”德妃猛地一扫,将妆台上那些珍贵的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尽数拂落在地,一片狼藉,“宏儿是陛下的亲骨肉!不过是年轻气盛,在西北多结交了几个将领,多收了几份孝敬,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她像是质问宫人,又像是在质问那看不见的帝王天威。
发泄过后,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心底升起。禁足,削减用度……这不仅仅是失宠的信号,这几乎是将她的宏儿踢出了储位争夺的序列!
她苦心经营多年,靠着母族势力,好不容易将儿子推到这个位置,难道就要因为这一纸弹劾,前功尽弃?
不行!绝对不行!
德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却也带上了几分孤注一掷的疯狂。
“去,给本宫更衣!”她命令道,声音依旧有些发颤,却透着一股狠劲,“本宫要去求见陛下!”
“娘娘!”心腹老嬷嬷连忙劝阻,“陛下正在盛怒之时,此时前去,只怕……只怕会火上浇油啊!不如等陛下气消了些……”
“等?等到何时?等到宏儿被废为庶人吗?”德妃厉声打断她,“本宫是陛下的妃嫔,是宏儿的生母!儿子犯了错,做母亲的去求情,天经地义!陛下念在多年情分上,总会……总会网开一面。”
她心存侥幸,或许凭借着往日情分和哭诉,能软化帝王之心。她精心打扮了一番,虽不及往日明艳,却也力求显得哀婉可怜,带着宫人,径直前往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太极殿。
然而,她连殿门都未能踏入。
御前大太监苏公公客气却坚决地拦在了殿外,躬身道:“德妃娘娘,陛下有旨,今日政务繁忙,暂不见后宫嫔妃。娘娘请回吧。”
德妃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连本宫也不见?”她声音发涩。
苏公公低着头,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陛下口谕,任何人不得打扰。娘娘,请莫要让奴才为难。”
那扇紧闭的殿门,如同一道无形的鸿沟,将她与里面的帝王,与她儿子的前程,彻底隔绝开来。德妃站在殿外,初夏的风吹在她身上,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她看着那森严的殿门,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帝王之怒的可怕,以及失势妃嫔的无助。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永和宫,宫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仿佛也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希望。她瘫坐在软榻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
“宏儿……我的宏儿……”她低声啜泣着,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德妃,只是一个为儿子前途忧心如焚的母亲。
然而,哭泣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哭了许久,她抬起泪眼,眼中重新燃起一丝不甘的光芒。她不能坐以待毙!
“嬷嬷,”她唤来心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狠绝,“想办法……想办法给永宁侯府递个话,让他们务必打点好那些御史,封住那些言官的嘴!还有……查!给本宫仔细地查!那封密报到底是谁的手笔!是老大?还是老三?本宫定要将他揪出来,碎尸万段!”
永和宫的灯火,一夜未熄。德妃在绝望与愤恨中煎熬着,策划着反击,却不知,她这番动作,早已落在了某些有心人的眼中。
长春宫内,沈桃听着揽月回报德妃求见被拒以及永和宫夜半依旧灯火通明的消息,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德妃……终究是沉不住气了。”她拨动着手中的茶盏,语气平淡,“这个时候越是上蹿下跳,越是惹陛下厌烦。护子心切可以理解,但看不清局势,便是取祸之道了。”
她吩咐道:“这几日永和宫那边的人若来打听什么,一概回不知。咱们,只管看好自己的门便是。”
宫中的风云,因二皇子之事,变得更加诡谲。而德妃的惊惶与挣扎,不过是这巨大漩涡中,一朵急促而不安的浪花。真正的风暴,还远未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