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了裴府的大门，阿丑在马车里便一直闭着眼睛，也不说话。
但是龙瑶能感觉到，阿丑自从进了裴府就一直兴致缺缺。
龙瑶直接开口问：“今日你不高兴？”
“没什么。”阿丑依旧闭着眼睛。
“少来，你高不高兴的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
龙瑶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不喜欢裴舒朗罢了。”他这一句说得轻飘飘的。
龙瑶哦了一声，阿丑本以为她的下一句话是要为裴舒朗说好话，结果等了半天便听到龙瑶说了一句。
“我也不喜欢裴舒朗。”
阿丑终于睁开眼睛，但是从眼中传递出来了两个字“不信。”
龙瑶深吸一口气，“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脸上一道血痕嘛？”
“他打的？”
“嗯，他打的。甚至他都不记得这件事了。”
面具遮盖阿丑的大半张脸，看不清他此刻的反应，却能感受到一股压力。
“被打了一鞭，就这么过去了？”他声音发沉。
龙瑶忽然想起来，阿丑从前做小乞丐的时候，虽然被人欺负过，却没有一次是自己吃了亏，回回都报复回去了。
也是个有仇就报的主。
龙瑶唇角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弧，声音却清晰无比：“怎么可能过去啊，那可是一鞭，打在脸上差点让我毁容，我肯定得把这一鞭之仇讨回来。”
她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眼底却掠过一丝极冷的光。
龙瑶早就在心里暗暗地发誓，等到她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一定会把这一鞭还给裴舒朗。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好被欺负的主。
“是嘛，可如今他对你说话也不是那么冷冰冰，轻声细语的模样，对旁人可是没有过的。这样一个美人，你这仇，还报得下去？”阿丑嗤笑一声，带着点玩味。
龙瑶哼了一声，浑不在意：“他现在对我客气，不过是因为冤枉了我，心里那点愧疚作祟罢了。这和他欠我的那一鞭子，是两码事。睚眦必报更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呵”阿丑哼一声，不再多说，重新闭上眼睛，嘴角却勾起一个心照不宣的弧度。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余下车轮碾过石板路的碌碌声。
“哦，对了，我刚才在席上见你没怎么吃东西，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宴席上大家都很开心，哪怕是少有颜色的裴舒朗，脸上也带着一丝笑意。
然而阿丑却在角落中，虽然看起来跟平时一样，浑身却透着一股格格不入，似乎同所有人割裂，而他处于一个自己的小世界中。
阿丑眼睫微动，并未睁眼，只淡淡应道：“没什么，我只是不喜欢过生辰罢了。”
“人人都喜欢过生辰，有吃有喝有礼物收，你怎么会不喜欢？”龙瑶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下意识地接话，“会吧不会吧，难道从来没人给你过过生辰？”
谁知道龙瑶将这句话说出口后，却看到阿丑嘴角那抹惯常的笑意微微凝滞了一瞬。
龙瑶脸上笑容也慢慢收了起来，带着几分不确定和惊讶：“你真的没过生辰？”
阿丑终于睁开眼，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我连自己生辰是哪一天都不知道。”
他说的轻松，但是听在龙瑶的耳朵里，却漫上一丝心酸。下意识便要伸手，在他肩膀轻拍两下。
离他肩头仅有寸许距离时，龙瑶自己却猛地愣住了。
不是他没过过生辰，她心酸个什么劲儿，多大点儿事儿啊，怎么自己这么多愁善感起来了？
莫非是做女人做久了，就连心思也跟着细腻起来了。
这也太不像她了！
龙瑶的手悬在空中许久没有落下去，内心却因为自己的变化产生激荡。
“嗯？”阿丑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和停滞，转过头来，挑眉看着她悬在半空的手，眼角眉梢重新染上那熟悉的，带着几分戏谑的玩味。
“你该不会是想安慰我吧？”
“切，谁要安慰你！不过是个生辰，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不过呗！”
龙瑶嘴上这么说着，收回了手，在大腿拍了响亮的一巴掌。
“回家。”
***
夜晚的铺子后院安静下来，只偶尔听得见几声虫鸣。
厨房里还漫着淡淡的烟火气，龙瑶端着一个大大的海碗，脚步轻快地走到阿丑面前，咚地一声将碗放在他面前的木桌上。
碗里热气腾腾，汤色清亮，面条整齐地卧在中间，上面还卧着一个金灿灿的煎蛋，几颗翠绿的青菜点缀，香气扑鼻。
龙瑶叉着腰，得意的道：“我做的长寿面，吃完以后就能长长寿寿。”
阿丑垂眸，看着眼前那碗氤氲着白汽的面，袅袅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前的视线。
许久，他抬起头，烛光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带着一种近乎迟疑的探究，声音也比平日低了几分：“长寿面？”
“既然你不知道生辰是哪天，那从今天起，十月初六就是你的生辰了！”
她语气笃定，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霸道。
阿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龙瑶脸上。
或许是桌上的烛火太过于耀眼，昏黄的光晕柔柔地铺洒在她脸上，为她原本平淡的眉眼镀上了一层异常柔和的光泽，像是潺潺小溪。
就连她脸上那几分小得意，在这光影下也显得生动而真挚，让整张脸都变得立体鲜明起来。
又或许是屋里太过于安静，只能听到烛芯轻微的噼啪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夜莺啼鸣，反而衬得她的话语格外清晰，一字一句，轻轻地敲在心口。
“看什么呢？吃啊！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龙瑶看阿丑怔愣的模样，忍不住催促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太感动了！有我这样的东家，你算是有福了。偷着乐吧！”
见龙瑶这般自卖自夸，阿丑轻笑一声，低头吃了一口面，“过生辰这种东西，今年过，明年就不过，说到底一年之中像这样的日子很多，也并没有多重要。”
“就算是这样，也算是一场纪念，纪念每年中总有那么一天是不一样的。”
阿丑笑了一声，像是并不相信她所说的。。
如果照着龙瑶以前的性格，她觉得话说到这个程度就已经足够了，再多说下去，反而会显得人很矫情。
但是这一次，龙瑶还是矫情了一把。
“阿丑，以后生辰我陪你过，十月初六！以后这个世界上总是还有一个人是记得你的生辰。”
她说着，还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阿丑蓦然抬起眼睛，两人视线猝不及防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