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穿着他锃亮的小皮鞋,小心翼翼地走在窄窄的田埂上,生怕掉进旁边的水沟里。八月的田野,是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成片的稻田泛着青黄相接的颜色,稻穗开始变得沉甸甸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属于禾本科植物的清香。
没走多远,虎子突然停下脚步,指着田里整齐栽种、绿油油的禾苗,十分肯定地对两个哥哥说:“哥哥,你们看,这里种了好多好多韭菜!”
两个小子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老大更是笑得差点从田埂上滚下去。
“哈哈哈,虎子,这不是韭菜,这是稻子!是我们吃的米饭长出来之前的样子!”老大好不容易止住笑,耐心地解释。
他顺手从田埂边的野草丛里拔起一丛真正的野韭菜,递到虎子鼻子前,“你闻闻,这个才是韭菜,味道冲吧?”
虎子用力吸了吸鼻子,那股熟悉的辛香味让他恍然大悟,小脸微微发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哦……原来是稻子啊。”
继续往前走,是一片碧绿的豆田。豆荚饱满,毛茸茸的。老小顺手从豆秸上摘下一个嫩绿的毛豆荚,利索地剥开,露出里面翡翠般的豆粒,递给虎子:“喏,尝尝,甜着呢。”
虎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毛豆……毛豆原来是长在‘草’上的?我还以为是像花生米那样装在袋子里的呢!”
“这叫豆秸,不是草!”老小被他逗乐了,又剥了几颗塞到他手里。
最让虎子感到惊奇的是路过一片红薯地的时候。两个哥哥熟门熟路地找到红薯藤,用手扒开松软的泥土,轻轻一拽,就扯出几个连着藤蔓、沾着泥土的紫红色块茎。
“哇!这里的土豆怎么是红色的?还长得奇形怪状的!”虎子蹲下身,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那沾满泥土的红薯。
“这可不是土豆,这是红薯!烤熟了又香又甜,可好吃了!”老大用衣角擦掉一个红薯上的泥,露出它本来的颜色,“土豆是黄皮,长在另一种植株下面,不是这样的。”
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兴致勃勃地挖着红薯,弄得满手满脸都是泥巴。虎子兴奋得小脸通红,他今天学到了太多新知识:原来花生是长在土里的,挖出来一嘟噜一嘟噜的;原来雪白的棉花是像小桃子一样的棉铃里绽出来的;原来蜻蜓的翅膀在阳光下不是一种颜色,会变幻出五彩的光泽……
当他们在一个小水沟边,看到几只举着大钳子、慢悠悠爬行的小龙虾时,虎子更是激动地手舞足蹈:“我知道这个!爸爸说,李叔叔做的麻辣小龙虾就是这个!原来它们住在泥洞里!”
夕阳开始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绚丽的橘红色。三个“泥猴子”满载着战利品和快乐,踏上了归途。
虎子怀里宝贝似的抱着自己亲手挖出来的几个小红薯,裤兜里还塞着一把野韭菜,那双来时还锃亮的小皮鞋早已沾满了泥巴,裤腿也湿了半截,但他那双眼睛,却比天边的星星还要亮。
一进院子,虎子就挣脱开哥哥的手,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进苏念芹的怀里,举着那沾满泥土的红薯,激动得语无伦次:
“妈妈!妈妈!你看!稻子会弯腰!毛豆是住在绿色小房子里的!红薯最调皮,它藏在地下和我玩捉迷藏!还有还有……”
钱书记看着儿子红扑扑、汗津津的小脸上那前所未有的兴奋和快乐,再看看他那一身狼狈却洋溢着生命活力的模样,不由得对李四平感慨道:“四平啊,今天这堂课,比他在城里上十堂自然课都来得珍贵。”
又坐了一会儿,钱书记一家便起身告辞。临走时,苏念芹还特意送给青青和秀秀一人一个漂亮的彩色蝴蝶结发卡,把两个小丫头高兴得不得了。
赵蜡梅又赶紧装了一篮子自家种的蔬菜和几个大西瓜,非要让他们带上。
送到院门口,钱书记握着李四平的手,用力摇了摇:“四平,一路顺风。到了市里,站稳脚跟,大展拳脚!这边的事,有我。”
“谢谢钱书记!也祝您和苏老师工作顺利,虎子健康成长!”
看着小汽车远去,李四平心中感慨万千。钱书记今日携家带口的来访,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送别,更是一种无声的肯定和支持,为他即将开始的市里之行,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底气。
回到院里,赵蜡梅还在啧啧感叹:“这钱书记,人真是没得说,一点官架子都没有,他爱人也那么好……”
陈桃看着手里的发卡,也轻声道:“四平,咱们到了市里,可得好好干,不能辜负了钱书记的期望。”
李四平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远方,眼神愈发坚定。家的温暖,朋友的扶持,未来的蓝图,一切都在前方等待着他。
行李收拾好的第三天,李四平起了个大早,跟家里说要去市里最后落实些事情,便匆匆出了门。
接连两天,他都早出晚归,家里人只当他是去处理租房、孩子入学之类的琐事,也没多问。
第三天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瑰丽的橘红色,白湖村一如往常般宁静。村口玩耍的孩子们最先发现了异常——一辆崭新的白色桑塔纳轿车,正沿着村道缓缓驶来。
小汽车!又来了小汽车!孩子们尖叫着,像一群小尾巴似的跟在车后奔跑。
但这辆车似乎与钱书记那辆不同,它更崭新,更光亮,而且……开车的人摇下了车窗,正笑着跟他们招手——那分明是李四平!
是四平叔!四平叔开小汽车回来了!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飞遍了整个村子。
桑塔纳在李家院门口稳稳停下。李四平推开车门,拍了拍亮得能照出人影的车身,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听到动静的赵蜡梅、陈桃等人从院里跑出来,看到这一幕,全都愣住了。
老……老小?赵蜡梅手里的锅铲一声掉在地上,她指着轿车,声音发颤,这……这是咋回事?
李四平笑着扶住母亲的肩膀,以后我去市里看桃子和孩子们,总不能老是挤长途车,太不方便。这车是咱们自己买的,以后家里用着方便。
自己买的?陈桃也惊呆了,她绕着车子走了一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个自行车都是大件的年代,私人买轿车,简直是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