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无辜柔弱的女儿在人家手中,郑夫人已经心若死灰。
她什么念头都没有,只想让宋云瑶回家。
她已经输过了,不能再把云瑶栽在这儿。
“悉听尊便。”
郑夫人缓缓闭上眼睛,嘴里吐出这四个字。
不远处,来宫里的命妇们已经朝这边聚拢。
李如月望了一眼,微笑:“常闻夫人做事,最是干脆利落,那么既然求人办事,就要有求人的态度,先磕五百个头如何?”
旁边跟随郑夫人来的嬷嬷震惊的瞪大眼睛。
她们夫人……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大公主!我们夫人乃先帝所封一品诰命,即便只是臣妻,也不当受如此……啊!”
那嬷嬷话没说完,被孙福通带来的太监挒着胳膊踩在地上,痛的惨叫。
李如月冷眼看她:“我跟你们主子说话,你们主子还没开口,你倒跟本宫论上规矩尊卑了?!你这么心疼你们主子,那先替你主子把那二十杖挨了吧。”
“打!”
孙福通一声令下,太监们拿来长凳,举着比人还高的刑杖上前。
那嬷嬷被按在长凳之上,刑杖狠狠的砸下,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霎时间响彻天际,惊的远处围观的命妇们一阵骚乱唏嘘。
李如月低笑,在郑夫人面前缓缓走过:“我们这小小的皇宫啊,比不得郑夫人和老夫人玩弄于股掌的天下,太监们素来也就掌掌宫规罢了。可夫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犯这宫规,你说是不是?”
李如月停步,抬头看了眼天色:“时辰不早了,我还要给父皇请安,这头夫人磕还是不磕?我可没时间陪着夫人听这贼妇惨叫。”
远处,满朝满京的命妇们都在远处围观。
甚至还有常年不进京的皇亲国戚的家眷,亦在远处阁楼上朝这边张望。
嬷嬷的哀嚎声,像海浪一声声的荡在她的身侧,冲击的郑夫人不断倾斜。
她今日,太不体面了。
可她今天要的不是体面!
是云瑶。
是那个还不知被李如月折磨成了什么样子的可怜孩子。
她那么小,那么无辜……
她们早已众叛亲离。
宋显恶心她。
云霏也要抛弃她。
她不能再失去这唯一的孩子。
郑夫人仰头,仿佛溺水的人浮出水面,终于求得一口空气般的深吸了一口气,任由泪水滑落,膝盖弯曲,缓缓落地。
一下、两下、三下……
这位天生傲骨,要强的郑家小姐、丞相夫人,未曾给兄长低过的头,未曾给夫君屈过的膝,这一刻,跪在了李如月的脚下。
那个她恨之入骨,却又毫无办法的小丫头。
竟让她不得不大庭广众,在众人的视野中,亲自将自己的所有尊严踏破。
只求……她能饶过云瑶。
为了云瑶,这尊严不要也值。
只要她今天能回家。
一个母亲为了女儿放弃所有,不算什么。
十下、十五下、三十下……
郑夫人的额头从淤青到破裂,从渗出血,到血珠滑落,染红了苍白了许久的唇色。
李如月只庆幸,宋贵妃不在这儿。
自己受过生不如死的痛,而母亲却在为了别人放下一切拼命。
这种不被光照见的痛,她一个人懂就好,她不想让她品尝。
五十下、七十下、一百下……
围观的命妇们从起初的惊呼、害怕,到此刻的寂静无声。
她们无一不偷偷的看向站在郑夫人面前接受叩拜的那个丫头。
身材精瘦,不算高,没有惊艳容貌,却让她们只是远远的看着,都在胆颤,都不约而同的捂住了自己女儿的眼睛,在她们耳边说:“永远不要得罪她。”
郑夫人往日间在所有人眼里的高贵、从容、体面,随着她一次次拜下,如撕碎的衣衫,如碎裂的珠宝,如轰塌的大厦,如散去神光的佛像,如没有城墙的破庙。
不会再有信徒上香。
她们知道,那里没有神了。
宋家倒也有忠仆。
即便同伴受杖刑已经奄奄一息,却还在求情:“大公主,大公主!求您网开一面,看在我们公子的面儿上,别再让夫人磕头了,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你们公子的面儿有多大?”李如月轻笑,蹲下身,捏住郑夫人下巴:“你们公子的面子,能比她还大?我正是给你们夫人面子,才准她在这儿磕头呢。以为我会点到为止?朱蕴柔向我射毒箭的时候,可未曾有迟疑呐。”
李如月似笑非笑,眼底冻结着冰霜,朱蕴柔害顺子的恨,并没有因为她儿子们的死而就此终了,一个幕后始作俑者,想这么容易逃脱?
做梦。
郑夫人继续磕头,远处的人群中,宫夫人看着这一幕,心中隐隐的解恨,却又因为听闻宋云瑶在瑶光殿,心里慌慌的,生怕李如月半路上把她也揪出去问话。
所以没敢多逗留,更是派人去宫门口阻拦任何人去宋家送信儿。
磕到第两百个的时候,郑夫人就已经体力不支,可是她心心念念要今日带云瑶回家,强大的意志力让她硬生生的坚持了下去。
三百个、四百个、五百个……
周围都散的快没有人了,快临近中午,大家都去跟城阳请安了。
只剩下一些奴才被各自的主子留下随时汇报状况。
郑夫人能坚持到五百个,十分出乎李如月的意料。
郑夫人磕完最后一个,用了好几次力才直起身子,她已经满脸是血,身子软的向后仰,两个嬷嬷上前一左一右的架住她。
“开门……”
她从牙缝里吐出这两个字,已经用尽全身力气。
李如月示意藤子开门,郑夫人推着嬷嬷们进去找人,自己则跌倒在地,没有人扶。
这时候小藤子上前,故意高声说:“公主,彭先生说了,宋小姐今日的药已经服过,由彭夫人在旁照顾呢。”
彭先生?
彭夫人?!
郑夫人猛然惊醒,想额头上的痛让她咬紧牙关,浑身颤抖,鲜血流进眼里,染红了眼白,她震惊的瞪着那双猩红的眼,看向李如月。
“嗯。”李如月轻快的‘嗯’了一声,模仿那些同龄姑娘的一脸天真无辜:“昨儿给彭先生放假,让他把宋小姐带回去照顾了,不过,宋小姐为什么要吃药,吃的什么药呢?好难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