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山办公室的窗帘拉得很严实，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声响。
林凡汇报完毕，将那份由李弱水标注出异常数据点的打印稿轻轻放在办公桌上，房间里一片沉寂。
许久，陈江山深深地呼了口气，眉头紧锁。他拿起那份薄薄的几页纸，又仔细看了一遍。
这件事太过耸人听闻，牵扯太广，一旦成真，甚至会摧毁老百姓对政府的信任。
“你的判断，有几分把握？”
“局长，单从技术层面看，这种规律性的、持续的逻辑偏移，人为操作的可能性极高。”林凡谨慎地回答，“但目前我们掌握的只是表层数据的异常，没有接触到原始凭证和银行流水，无法下定论。。”
陈江山揉了揉眉心，厉声道：“养老金，那是老百姓的活命钱，是高压线，更是红线！谁敢在这上面动手脚，那就是丧心病狂，天理难容！”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凡：“既然发现了疑点，就不能视而不见。真出了问题，我们就是失职，就是对人民的犯罪！查，必须查下去！”
“但是现在的情况很微妙。人社厅那边才刚刚松口，集约化项目正在关键期，两会临近，赵书记可能调动的风声你也听到了……这个时候，绝不能大张旗鼓，打草惊蛇！”
林凡心中一凛。
“您的意思是？”
“暗中调查。”陈江山斩钉截铁，“范围要控制在最小，你和李弱水继续，就以完善数据迁移标准、排查历史数据兼容性问题为掩护，想办法深挖，看能不能找到更确切的证据链。动作一定要轻，要隐蔽，不能引起任何怀疑。”
他拿起电话，犹豫了一下，又放下，对林凡说：“如果人社这个事情是真的，不知道要牵扯进去多少人，省纪委那边，李明远主任是值得信任的。他作风正派，原则性强，府山案的合作也证明了他的魄力。这件事，我先私下和他通个气，让他心里有个数，必要的时候，再由纪委介入。”
“去吧，万事小心。记住，保护好自己，证据要拿，但安全第一。”
离开陈江山办公室，林凡感觉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回到了网安处。
林凡在李弱水旁边坐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局长要求我们务必深挖根源……”
李弱水丝毫没有意外，轻轻“嗯”了一声，表示明白。
接下来的几天，林凡和李弱水在人社厅的工作变得更加投入。
他们以“确保政务系统无缝对接”为由，向配合他们工作的小张提出了更多、更深入的数据访问需求。
“林处长，不是我不帮忙，”小张一脸为难，“这些原始凭证和银行具体的划拨明细，都归财务处和基金监督处管，信息中心这里只有汇总后的电子数据。要调阅原始档案，需要两位处长和分管厅领导签字，流程很复杂……”
“理解，理解。”林凡只好摆摆手，表示不在意。
既然原始档案拿不到，林凡和李弱水只好构建数据映射规则，编写清洗脚本，对操作日志和碎片化的账目索引进行交叉比对和关联分析。
“看这里，”
李弱水指着屏幕上一条被特殊标红的系统操作记录，“这个内部账户权限，在异常时间段内，有过几次非工作时间的登录和查询操作，查询的目标数据域，正好与我们发现逻辑偏移的基金科目重叠。”
林凡凑过去看，记录显示的是一个工号，对应的用户名叫“赵德明”，隶属基金监督处。
“能追踪到他具体的操作内容吗？”
“日志只记录了访问行为和被访问的数据表，具体查询语句和结果没有留存。”
李弱水摇摇头，“但是，结合我们之前发现的偏移规律，以及他这个访问的时间点……巧合的概率很低。”
……
“张工，打听个人，基金监督处的赵德明，你熟吗？我们这边有个数据格式问题，想找他核对一下，看他当年录库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殊备注。”
第二天一早，林凡就找到小张。
“赵德明？林处，您找他啊……他早就不在厅里了。不然您找监督处的杨浩老师吧，当时他们应该是做过交接的。”
“不在了？调走了？”
“不是调走，是离职了。大概……得有两三年了吧？具体啥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就是突然就不来了，手续什么的都是后面补办的。听说他家里好像出了点事，后来就离开本地了。”
“离职了？”林凡眉头微蹙，和李弱水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
“哦，这样啊，那算了，可能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们自己再研究研究吧。”
林凡不动声色地摆摆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谢谢你了张工。”
“林处您太客气了。”小张憨厚地笑了笑，并没有把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
……
被称为“老板”的男人，依旧穿着那身中式立领衬衫，慢条斯理地冲泡着普洱。
“……老板，按照赵瑞青之前的安排，网安局那边最近在全力推动政务网站集约化建设，动静不小。他们那个网络安全协调处，现在正派驻在人社厅信息中心，说是协助数据标准化和迁移。”
“老板”端起茶杯，凑到鼻尖闻了闻茶香，眼神都没有抬一下，仿佛只是在听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人社厅……那可是个金库啊……你说，他们会不会看出点什么？”
汇报的男人连忙躬身，语气带着十足的笃定：“老板，您放心。当年那点手尾，我们处理得非常干净，所有环节都是单线联系，经手的人早就妥善安置了。账面做得天衣无缝，就算他们网安局技术再厉害，也不可能从那些早就定稿封存的数据里，查出任何问题。”
“嗯，”“老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置可否。
“小心驶得万年船。赵瑞青这一手集约化，名义上是提高效率，打破信息孤岛，谁知道他是不是也想借这个机会，摸摸某些地方的底呢？最近都收敛些，不该碰的别碰，不该说的别说。”
“是，明白。”中年男人连忙应道，“我会再叮嘱他们，绝对不留任何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