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学,第一节课前是自习。
刘洋走过来说,“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朱因的爹妈都被抓了,关着呢。”
“知道为什么被抓吗?”
“不清楚呢。”
我叹了一口气说:“朱因状况一定很差是吧?”
“不是一般的差,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课间的时候,李老师叫我到他的办公室说:“黄阳名啊,这段时间抓学习没有啊?”
“没顾得上呢,李老师。”
“那都忙些什么呢?”
我故意说看什么、玩什么、吃什么,认识了些什么人。
听得李老师一愣一愣的。
“你就是去玩乐啊?”
“李老师,玩乐可以让我更轻松地学习,劳逸结合嘛。你看我还给你带了一盒干巴菌、一盒松茸。”这是今早韩阿姨采的。
“去去去,我不要你这些,我要天天看到你上课,我才心安。”
“放心,李老师。”
“哦,这么自信?敢不敢做几套卷子?”
“怎么就不敢了?”
“好,第四节数学课别上了,我和王老师商量一下,你就来我办公室,做一套化学、一套数学卷子,可以不?”
“好的,李老师。记住,趁新鲜吃哈,最好今晚吃。”
第四节课,我如期来到李老师办公室,一张桌上放着两套卷子。
我看了看卷子说:“李老师,你这不欺负人吗?”
“怎么欺负人了?”
办公室几个老师都把眼睛对了过来。
我哭着脸说:“你这化学、数学卷子,没填空题、没选择题,连简答题都没有,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李老师笑眯眯地说:“黄阳名啊,你说请20天假,结果去了一个月,还是去游山玩水。我就想欺负一下你,可以不?”
我假装地哭了一腔:“罢了罢了,我退学,不在你这个班了。”
我飞快地解着题,基本上不怎么思考。两套卷子一会儿就做完了。
李老师看着卷子,惶惶不安地说“真不想在我这班了?”
“李老师呢,我就不能逗逗你?”
“黄阳名,我严肃地告诉你,老师我心脏不好,要出人命的!”
“是不是哦,李老师?别吓我。”
“是真的呢,不能吓我。”李老师口气缓缓地说。
“李老师呢,你去找我妈,保证把你治好。不过,以后我请假,得同意哦。不然后果自负!”
说完,我就跑了。
中午没带饭,韩阿姨说,吃头天的饭菜不好,她和赵阿姨商量了,以后做了送来。刘一枚屁颠屁颠地跑校门口拿饭菜。
饭菜拿回来,刘一枚说:“你多吃点,我得减肥。”
“你哪儿肥了,我看看。”
我把手伸出去,故意朝着方位有点敏感的区域,刘一枚赶快避让,不过,我拧住了她的脸,“就一层皮包着骨头,哪儿肥?赶快给我吃哦。”
饭菜一打开,刘一枚双手搓着,“今天吃饱了再减肥。”
吃完饭,刘一枚幽幽地说:“我完了,被你带沟里了。这撑得,午觉都没法睡了。”
“她又说,这都是些什么蘑菇哦,这么好吃。”
“彩云省带回来的。”
下午自习课,朱因走过来对我说:“黄阳名,我想和你说说话。”
“可以啊。”
“教室不方便,外面去吧。”
“好的。”
我陪朱因走着,到了球场的一角,球场上,有的同学打篮球,有的打排球,也有打羽毛球的。
没人会刻意关注这儿。
坐在长椅上,一路没说话的朱因开口说:“我家完了,爹妈都被关起来了,可能要判刑。房子、车子都封了,我爹、我妈的账户,还有我的账户都查封了,连我爷爷奶奶的账户也查过,只是没封。”
“你住哪儿呢?”
“跟爷爷奶奶住。爷爷奶奶都是低保户,怕是供不起我读书了。”
朱因应该是不知道是我把她爹妈送进去的。
“我想混完这两年,就去打工。”
朱因的声音很轻,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飘到我耳边时带着细碎的颤音。
“混完?你上次月考不是还考了第三吗?”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吓人,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它掉下来。“考第三有什么用?”
朱因怔怔地看着我,眼泪终于啪嗒掉在褪色的校服裤子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我奶奶说,女孩子要读书才有出路……”她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纸,轻轻一碰就软塌塌地破了,“她说我爹妈就是因为没文化才走弯路,让我一定要考大学……”
我递一张纸巾给她,她却没有擦眼泪,只是把它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里。远处的篮球滚到我们脚边,一个穿红色球衣的男生跑过来捡球,看见我们,愣了一下,又飞快地跑开了,边跑边回头看。
我平淡地说道:“人的一生,总是有波澜起伏的。自己的责任自己担,自己的日子自己过,自己的前途自己奔。”
“朱因,你化学笔记本扉页写的那句话:‘在黑暗中寻找微光,本身就是一种燃烧。’我觉得挺好的。路需要自己走,想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未来在哪儿,才会有力量,才会有动力。”
“黄阳名,”朱因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磨砂纸在摩擦,“你说,人是不是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办法?”
嗯,”我站起身,把朱因也拉起来,“看着我的眼睛。”
朱因抬头看着我,我往她眼里注入了一丝信心,“战胜自我,超越自己。”
我转身迈出一步,又回头看了朱因一眼。
她还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团皱巴巴的纸巾,夕阳的金光照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我突然想起她爹妈被警察带走那天。
“朱因,省一!”
身后传来朱因的声音,“黄阳名,谢谢你。”这次她的声音里没有了哭腔。
第二天中午,朱因也是带着饭在教室吃,我说:“过来一起吃吧。我看看你吃什么。”
“刘一枚,叫你妈多准备一份吧,朱因你别带饭菜了。”
“今天蘑菇跟昨天不一样呢?还这么鲜香。”
“是我种的。”
“你就吹吧,这都能种出来?”
“你做不到,不意味着别人做不到。”
朱因好奇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把彩云省的菌丝体带回来,种下去就行。”
“就这么简单啊?”
“刘一枚,回去问你妈,是不是今天采的。”
朱因糊涂了“不是你种的吗,怎么又问刘一枚妈?”
“我妈给他打工。你说说你说说朱因,这世道,我家生来就是打工命,他生来就是少爷命!哪儿来公平?”
我伸手拧住她的脸“皮痒痒了?”
这几天,总是有一双眼睛偷偷地瞄着我,我笑了笑,没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