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水路深处,临时指挥所。
伊莎贝拉静立于刚刚加固完毕的防线闸口前,纯白圣袍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柔和光晕,如同黑暗中指引方向的灯塔。
她浅褐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幽深的水道,感知如同无形的涟漪扩散开去,监控着能量流动中任何一丝不谐的震颤。
短暂的平静并未让她放松,反而有种暴风雨前压抑的预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约半小时后,伊莎贝拉微微蹙眉。按照娜迪娅的效率,此刻她应该早已抵达财富大厅,并通过通讯水晶发回确认安全的讯息。
然而,指挥所内专属于司铎的那台小型通讯仪,始终沉寂无声。
一种微妙的不安感开始滋生。
她转向驻守此地的护教军队长:“联系财富大厅,确认娜迪娅司铎是否已抵达。”
“是,活圣人阁下。”队长不敢怠慢,立刻走到通讯仪前,注入一丝微弱的魔力,开始呼叫。
短暂的电流杂音后,通讯接通,对面传来财富大厅值班神官清晰但带着疑惑的声音:“这里是财富大厅。司铎大人?她尚未返回。我们正准备联系您询问情况,按照预定时间,她应该已经在二十分钟前抵达了。”
队长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看向伊莎贝拉,重复了对方的话。
伊莎贝拉脸上的悲悯与温和瞬间被凝重取代。她快步走到通讯仪前:“我是伊莎贝拉。娜迪娅司铎于约三十五分钟前离开地下水路,由一队护卫战士送至出口。
“立刻调取出口附近所有监控法阵及巡逻队记录,搜索司铎最后出现的位置。启动二级应急响应,封锁司铎可能途径的所有区域。”
“明白!立刻执行!”通讯另一端的神官声音也紧张起来。
命令迅速下达,整个拜金教团在金砂城的机器开始高效运转。然而,一条条反馈信息汇聚而来,却让所有人的心沉入谷底。
——出口处守卫确认娜迪娅司铎独自离开,未见异常。
——沿途预设的三个监控法阵节点,记录显示娜迪娅司铎正常经过前两个,但在接近第三个节点,也是最后一个位于工业区边缘的节点时,记录出现了极其短暂、近乎无法察觉的模糊干扰,随后便失去了她的踪迹。
——该时间段内,该区域所有巡逻队均未报告异常,也未遇见娜迪娅司铎。
一个人,一位地位尊崇、实力强大的司铎,就在距离地下水路出口不到五百米、处于教团势力核心范围的区域,凭空消失了。没有战斗痕迹,没有能量爆发残留,没有任何求救信号。
这绝不正常。
伊莎贝拉站在沉寂的通讯仪前,浅褐色的眼眸中温和悲悯的神色已被锐利的凝重取代。
娜迪娅的失踪方式,与之前护教军士兵的离奇消失如出一辙——没有痕迹,没有预警,仿佛被这片土地本身悄然吞噬。
联想到巴斯小队带回的情报,娜迪娅此刻的处境几乎不言而喻。
“维持防线警戒等级,继续搜寻一切可能线索,重点是空间异常波动。”伊莎贝拉对身旁脸色发白的护教军队长下令,“有任何发现,立即通过圣光信道向我汇报。”
“是,活圣人阁下!”队长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伊莎贝拉则不再耽搁。她周身柔和的光晕微微流转,身影已如一道轻烟般掠出临时指挥所,沿着潮湿的通道向上疾行。
她甚至直接动用了一丝属于“活圣人”的权能,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不清,仿佛化为了一道闪光,以远超常人的速度穿行于复杂的地下网络。
几分钟后,她便已出现在金砂城夜晚的街道上,辨明方向后,径直朝着“常青之树”酒馆的方向而去。
夜色中的金砂城并未完全沉睡。远处主干道依然传来隐约的车轮声与喧哗,魔法路灯在街角投下昏黄的光晕,几家通宵营业的酒馆还亮着灯火。但在这片工业区边缘,寂静得反常,连野狗的吠叫都听不见。
伊莎贝拉的身影在屋顶与阴影间快速穿梭,纯白圣袍在夜色中划出微弱的流光。
她刻意避开主要街道,选择更直接的路径。伊莎贝拉浅褐色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金色辉光无声流转——这是属于“活圣人”的真实视野,能窥见常人所不能见的能量流动与法则痕迹。
就在她掠过一条堆满废弃木箱的小巷时,她眼中那抹金色辉光微微凝滞。
巷子深处,某片看似普通的墙壁,在她的视野中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那并非单纯的阴影,而是一片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不断试图渗入现实砖石结构的灰败色斑块,仿佛世界画卷上正在晕开的、亵渎的墨迹。
灰白色的雾气正从墙壁砖石法则层面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出,所过之处,墙壁固有的存在感正被一种令人不安的“空无”所稀释。一股微弱的、但本质极其危险的虚无波动从那里散发出来。
伊莎贝拉眼眸深处的金光骤然锐利。她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点纯净的圣光,如同针尖般射向那片在常人眼中或许只是略显阴暗的墙角。
“嗤——”
圣光没入那法则层面的污损之处,发出一声轻微的灼响。那片蠕动的灰败色块瞬间剧烈翻腾,随即像是被烫伤般猛地收缩回墙壁深处,只在伊莎贝拉的特殊视野中,留下一个暂时“愈合”但依旧脆弱的能量节点。
“侵蚀……已经蔓延到现实表层了?”
伊莎贝拉心中警铃大作。
诺克斯马尔密会的行动远比预想的更激进、更迅速。他们不仅在镜像空间里动作,现实世界的根基也正在被悄无声息地渗透。
伊莎贝拉周身柔和的光晕瞬间变得凝实而炽烈,如同一个微缩的太阳在她身边成型,将周围昏暗的街道照得亮如白昼。
圣洁的力量化作有形的壁垒,将她牢牢护在中心。
“不必藏头露尾了。”她的声音清冷,回荡在寂静的街道上,“现身吧,诺克斯玛尔的阴影。你们的把戏,在真正的光耀之下无所遁形。”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伸出右手虚握,一柄造型古朴、通体仿佛由纯净光质凝结而成的权杖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权杖顶端,一枚硕大的、内部仿佛有液态圣光流淌的金色宝石散发出令人心安的温暖光辉,驱散了周围的阴暗与寒意。
她握住杖身,毫不犹豫地将其顶端顿向那片在常人眼中或许只是略显阴暗的墙角。
前方不远处的空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一阵不自然的涟漪。
一个同样穿着深灰长袍、戴着无面面具的身影缓缓浮现,正是另一位终焉使徒。他周身同样萦绕着令人心智混乱的虚无波动。
“不愧是圣光眷顾之人,‘活圣人’伊莎贝拉。”这位使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看来,寻常的‘邀请’方式,对您是无效的。”
伊莎贝拉浅褐色的眼眸中金光流转,牢牢锁定对方:“你们的另一位‘使徒’,刚刚‘请走’了娜迪娅司铎。怎么,现在又想对我如法炮制?”
她将权杖轻轻一顿,杖尾与地面接触的瞬间,一圈柔和却带着排斥力的圣光波纹扩散开来,驱散了周遭试图悄然蔓延的虚无气息。
“这里是金砂城,拜金教团的核心腹地。你我在此动手,能量爆发的波动绝无可能被掩盖。财富大厅、圣光礼拜堂、乃至海洋神殿的援军,会在顷刻间赶到。届时,你觉得你还能从容离开吗?”
那终焉使徒的无面面具微微转动,似乎在“打量”伊莎贝拉手中那柄光铸权杖,空洞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清晰的嗤笑:
“援军?活圣人阁下,您似乎搞错了一件事。”他缓缓抬起一只手,灰白色的能量在他苍白的手指间如同温顺的宠物般缠绕,“在此地爆发冲突,最先承受损失的,会是拜金教团苦心经营的这座‘财富之城’。
“剧烈的能量冲击会毁掉多少建筑?波及多少‘无辜’的民众?破坏多少珍贵的‘财产’?”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恶意的玩味:“您觉得,是您这位圣光的代言人更在乎那些蝼蚁的生死和财产的损失,还是我们这些追求‘虚无’的人更在乎?
“用金砂城的繁华作为陪葬,对我们而言,并非不可接受的代价。但对娜迪娅·金穗司铎所守护的这一切呢?”
伊莎贝拉的眼神微微一凝。对方精准地抓住了拜金教团的软肋——秩序与财富。在金砂城核心区域爆发高强度战斗,造成的破坏和连锁反应是拜金教团绝不愿看到的。而对方显然毫无顾忌。
“即便如此,将你们这些藏头露尾之辈彻底清除,长远来看对教团更为有利。”她试图维持压力。
“或许吧。但那是长远。”使徒摊了摊手,姿态甚至显得有些悠闲,“而眼前的烂摊子,足够让娜迪娅的同僚们焦头烂额一阵子了。更何况……”
他顿了顿,无面面具似乎“看”向了伊莎贝拉身后某个方向,那里隐约传来一些平民被圣光惊动、慌乱远离的细微声响。
“拜金教团或许会心疼他们的财产和秩序,而您……圣光的悲悯,会允许您为了留下我,而付出如此代价吗?”
双方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伊莎贝拉紧握权杖,没有贸然进攻。
她在等待——等待发现异常的教会和拜金教团的精锐们完成对这片区域的包围和民众的疏散。她必须确保一旦开战,能将破坏和伤亡降到最低。
而那位终焉使徒,也同样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灰白色的虚无能量如同呼吸般缓缓起伏,与伊莎贝拉的圣光形成鲜明的对峙。
他的任务就是拖延,每多拖延一刻,镜像空间内的“进程”就可能更推进一步,魏岚被其他事端牵制的可能性就更大一分。
寂静的街道上,只有两股截然相反、互相排斥的强大能量在无声地碰撞、挤压。空气仿佛凝固了,连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都似乎被隔绝在了这片无形的力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