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内陷入短暂的沉默。阳光依旧温暖,草木清香依旧怡人,但那袋沉甸甸的金币和那面花哨的锦旗,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艾拉抱着金币袋子,小声嘟囔了一句:“切,果然还是老狐狸,藏得真深。”
薇丝珀拉轻声开口:“至少,我们救下了关键的证人,洗刷了瓦尔德斯家的冤屈,拔掉了‘碎骨槌’这个据点。这已经是很大的进展了。”
卡珊德拉点点头:“薇丝珀拉小姐说得对。莫顿这次精心布置的死局被我们硬生生破开,他损失不小,也暴露了他对瓦尔德斯旧案的忌惮和急于灭口的决心。这本身就是一种压力。
“我们海洋教会会持续关注这条线,一旦有任何新的发现……”她看向魏岚,眼神意味深长,“自然会与‘可靠’的合作伙伴分享。”
“嗯。”魏岚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木质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他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草木清液,凑到“唇”边,似乎抿了一口。
卡珊德拉站直身体,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惯有的、略带玩味的笑容,仿佛刚才的严肃从未存在:“好了,该说的都说了,该送的也送到了。我就不打扰诸位了。”她优雅地转身,靛蓝色的裙摆划过一道弧线。
她走到门口,那位年轻执事立刻为她打开门。午后的阳光再次涌入。
艾拉已经迫不及待地解开纸袋绳结,金黄的光泽从缝隙里淌出来,映在她的小脸上。
“圣女殿下慢走!有空常来啊!” 她头也不抬地嚷嚷,手指已经捻起一枚金币,在阳光下转得飞快。
而薇丝珀拉也不知何时悄然离开了喧闹的吧台区域。她此刻正抱着她那本厚重的魔法书,蜷缩在壁炉旁那张最厚实、最远离中心的软椅深处。
炉火的暖光勾勒出她略显疲惫的侧影,紫罗兰色的眼睛半阖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卡珊德拉临走前,忽然回头冲魏岚眨了眨眼:“对了,魏老板,那杯海盐酒的承诺还算数。等这阵风波过了,我带真正的深海盐晶来。”
橡木门合上时,艾拉已经把金币倒在吧台上,正一枚枚摞成小山。
“一百五!整整一百五!” 她数得眉飞色舞,“够咱们换三个新酒桶,再添两盏琉璃灯,还能给薇丝珀拉买最上等的炼金坩埚!”
薇丝珀拉的脸颊泛起浅红:“我不用那么好的……”
“怎么不用?” 艾拉拍着她的肩膀,“这可是咱们拿命换来的奖金!老大,你说是不是?”
魏岚看着吧台上堆成小山的金币,又瞥了眼被艾拉塞到墙角的贝壳锦旗,指尖轻叩吧台:“留五十枚做流动资金,剩下的……” 他看向艾莉诺,“按规矩分吧。”
艾莉诺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按港口区的行会规矩,这种意外之财该给员工分三成。她笑着点头:“好,我这就去记账。”
艾拉的欢呼声差点掀翻屋顶。薇丝珀拉抱着魔法书,紫罗兰色的眼睛里也闪着微光。
魏岚望着窗外沉入海面的夕阳,木质的脸上终于漾开一丝极淡的纹路。
艾莉诺将魏岚脸上那丝难得放松的纹路尽收眼底,她紧绷了数日的心弦也随之悄然松弛,轻轻舒了口气。
“总算……”
艾莉诺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奇怪的 “啵啵” 声打断。
她回头,只见墙角的橡木酒桶正不情不愿地往吧台挪,桶身蹭过苔藓地,留下湿润的痕迹。
更古怪的是,靠在墙边的旧扫帚突然 “唰” 地竖起,帚毛炸开,像只蓄势待发的刺猬。紧接着,一根刚擦完杯子的藤蔓不安分地晃了晃,细长的枝条卷着空气,仿佛在期待什么。
“你们这是……” 艾莉诺挑眉,刚要发问,就见酒桶猛地原地蹦起半尺,桶口 “啵” 地吐出个亮闪闪的东西 —— 那物件在空中划过一道金线,被扫帚柄精准挑起,又甩向藤蔓。
藤蔓灵活地接住,顶端的小花轻轻蹭了蹭那东西,随即甩向吧台另一头。那张总跟艾拉作对的木桌像是接了指令,桌角微微一翘,将那物件稳稳推给拖把。
刚刚结束清扫、正想歇会儿的拖把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礼物”吓了一跳,瞬间炸开,警惕地“盯着”滚到面前的东西。但它很快也加入了“游戏”,小心翼翼地拢住那东西,然后猛地一甩——
“咻!”一道细小的金光划出一道低矮的弧线,精准地……落进了墙根那只藤编垃圾桶大张的“口”中。
垃圾桶似乎被这意外之喜噎住了,桶口猛地一合,发出沉闷的“噗”一声,整个桶身都满足地晃了晃。但很快,它又“噗”地把那东西吐了出来,金灿灿的小物件在地板上滴溜溜滚了几圈,最终停在了壁炉边——不偏不倚,正好滚到薇丝珀拉蜷缩的那张软椅的阴影底下,椅脚旁边。
艾莉诺皱起了眉头。那是什么?薇丝珀拉掉落的炼金小零件?还是昨天艾拉偷偷藏起来的什么亮晶晶的玩意儿?但看那圆桌、酒桶、扫帚甚至垃圾桶都兴致勃勃、笨拙又执着地玩着这个“丢花球”游戏的架势,这东西似乎……挺受“欢迎”?
她刚想走过去看看清楚——
就在此时,壁炉里一块松动的木柴“啪”地爆裂开来,几点火星欢快地蹦出栅栏,其中一点恰好溅落在薇丝珀拉椅脚旁那金灿灿的小东西上。
“啪嗒!”
一点细微的火星撞击,让那物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刚好从椅脚的阴影里滚出来半寸。壁炉温暖跳跃的光线,毫无保留地倾泻在那物件上,清晰地勾勒出它的轮廓——
一支造型极其优雅、线条流畅的金色钢笔。笔身是沉甸甸的、纯度极高的黄金打造,打磨得光可鉴人,在火光下流淌着奢华的光泽。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笔帽,顶端并非寻常的笔夹,而是镶嵌着一圈细碎如星辰的红宝石!那些宝石切割完美,大小均匀,在火光下折射出深邃诱人的血红色光芒,如同凝固的火焰,紧紧簇拥着笔帽中央一颗稍大一些、色泽更为浓郁的鸽血红宝石。
笔帽下方靠近旋开的位置,一个极其微小的、但线条繁复清晰的徽记被蚀刻在黄金上——那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鹰隼,爪下抓着一枚权杖,正是莫顿家族的标记!
艾莉诺的呼吸瞬间停滞!
帕特里克·斯通的金笔!
这支象征着莫顿议员权威、被艾拉从斯通身上顺走、又被魏岚收走、她以为店长会“妥善保管”甚至可能已经处理掉的金笔!
它……它刚刚被这些“活”家具当成了玩具?!
艾莉诺蓝宝石般的眼睛瞬间瞪大。她猛地扭头看向吧台后的魏岚:“店……店长!那……那支笔……”
艾拉原本还沉浸在分钱的兴奋里,正盘算着怎么花,被艾莉诺这声变了调的惊呼吓了一跳。
她顺着艾莉诺的目光望向壁炉边,看清那东西后,眼睛一亮,立刻从吧台凳上跳了下来,几步窜到壁炉边,用靴尖踢了踢金笔。
“哟,这不是我从那油头粉面的家伙兜里顺来的‘战利品’吗?老大你居然没扔?” 她蹲下身,捡起笔掂了掂,“我就说这玩意儿沉甸甸的肯定值钱,镶了那么多红宝石——”
艾拉的话音未落,薇丝珀拉已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从软椅上弹起。紫罗兰色的眼睛因近距离接触这烫手山芋而瞪得溜圆,脸上残余的睡意瞬间被惊恐取代。
她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却又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黄金的瞬间缩了回来,仿佛那笔杆上缠绕着剧毒的荆棘。
“艾、艾拉!你怎么敢……” 薇丝珀拉的声音带着惊喘,手指无措地绞紧了怀里的魔法书硬壳封面,“这是桑切斯家族议员的信物!上面有他的徽记!是……是赃物!会引来大麻烦的!”
她慌乱地看向艾莉诺,又看向吧台后沉默的魏岚,眼神里充满了“你们怎么能这么不小心”的控诉。
艾莉诺快步上前,一把从艾拉手里夺过金笔。冰凉的黄金触感让她心头也是一沉。她捏着这支分量不轻、宝石闪耀的烫手山芋,转向吧台后的魏岚,语气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店长!这支笔……您不是收走了吗?我以为……我以为您已经处理掉了!它怎么会……”
她的目光扫过那只心满意足、桶口还在一张一合的藤编垃圾桶,以及旁边那把帚毛微微炸开、仿佛意犹未尽的扫帚,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总不能怪这些“有想法”的家具吧?
魏岚的目光终于从那堆金山上挪开,空洞的眼眶“聚焦”在艾莉诺手中的金笔上。木质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平铺直叙、仿佛在说“天气不错”的语气开口:
“……忘了。”
艾拉:“噗!”
她赶紧捂住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冰蓝色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幸灾乐祸的笑意。薇丝珀拉则是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模样,紧紧抱着她的魔法书。
艾莉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忘了?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危险证物也能忘?!她捏紧了笔杆,指节泛白:“那现在怎么办?莫顿的东西出现在我们这里,万一……”
“艾莉诺姐姐……能给我看看吗?” 薇丝珀拉的声音忽然响起。她向前一步,紫罗兰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艾莉诺手中的金笔,眉头紧锁。
艾莉诺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笔递了过去。薇丝珀拉接过笔,动作异常小心。她没有去看那些刺眼的红宝石和黄金,而是立刻将笔帽凑近壁炉跳跃的火光,手指在笔帽靠近旋开位置的黄金基座上细细摩挲。
那里,除了蚀刻的莫顿家族徽记,在徽记周围一圈极其细微的凹槽里,还分布着一些更细小的、如同电路板走线般的纹路,与黄金本身的色泽几乎融为一体,不凑近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薇丝珀拉伸出食指,指尖小心翼翼地沿着那些微不可察的纹路描摹。随着她的指尖移动,那些原本黯淡的纹路在火光的映照下,竟极其微弱地泛起一丝难以形容的、非金非石的奇异光泽,仿佛有极其细微的能量在纹路中极其缓慢地流淌。
更诡异的是,当她指尖的力道和方向稍稍改变,那些纹路的走向和彼此之间的空间位置关系,竟在视觉上产生了细微的扭曲和位移!仿佛那些线条并非固定刻蚀在黄金表面,而是悬浮在微小的、独立的空间里!
“这……这是……” 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指尖几乎不敢触碰那流动的符文表面,“拓扑结构!而且是……动态的、自洽的拓扑符文阵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