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那并非声音,而是空间本身的震颤。如同亿万根无形的琴弦被同时拨动,发出直达灵魂深处的共鸣。圣坛之上,伊莎贝拉指尖流淌而出的、原本温和如春日暖阳的圣光,骤然变了!
不再是流淌的光河,不再是柔和的辉晕。
它——爆发了!
仿佛沉睡的太阳核心被瞬间点燃,又似无尽星海凝聚于一点!纯粹到无法形容的光之洪流,带着沛然莫御、至高无上的伟力,自伊莎贝拉悬于“晨曦微光”酒瓶上方的掌心倾泻而下!那光芒瞬间吞噬了银盘,吞噬了缠绕瓶身的常春藤,甚至吞噬了伊莎贝拉小半截手臂!
整个圣光大教堂被这突如其来的、无法想象的强光彻底淹没!
“啊——!”无数惊呼声瞬间爆发,又戛然而止。
光!无穷无尽的光!并非灼热刺目伤人的物理光线,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磅礴浩瀚的“存在感”!它穿透了紧闭的眼睑,无视了肉体的阻隔,直接烙印在每一个生灵的意识深处。前排的贵族夫人手中的银扇“啪嗒”掉落在地,商人行会的理事们张大了嘴,瞳孔被映照成一片虚无的金白;铁匠们下意识地用手遮挡,却发现那光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自己体内、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
教堂的彩色琉璃窗在这纯粹的光辉下黯然失色,仿佛劣质的染色玻璃。鎏金吊灯、烛火、甚至从高窗透入的晨光,都在这绝对的光之主宰面前失去了意义。
“稳住心神!这不是攻击!是……是祂!”伊莎贝拉的声音在光海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度震惊与虔诚敬畏的颤音。她的身体成为了光流的中心,纯白的圣袍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被这过于庞大的力量撑裂。但她依旧稳稳地站立着,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如同两轮燃烧的小太阳,充满了对降临者的绝对感知。“是至高无上的圣光之主!祂亲自垂怜!收起恐惧,感受这份恩泽!这光……无害!”
她的警告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安抚了大部分陷入极度恐慌的信徒。那光虽强,虽沛然莫御,却正如伊莎贝拉所言——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害性!相反,被这纯粹光辉笼罩的人们,灵魂深处涌起的并非痛苦,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彻底净化的通透感!
积年的疲惫、深藏的忧虑、细微的杂念……仿佛都被这至高的光流冲刷、溶解。许多信徒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迷醉般的安详,甚至有人泪流满面,喃喃着“圣光啊……”,身体微微颤抖,那是灵魂在至高恩泽下的本能反应。
卡珊德拉在强光爆发的瞬间就猛地眯起了海蓝色的眼眸。她手中的留影水晶早已停止了记录——任何凡物设备在这种层级的力量面前都失去了意义。她周身无形的海水气息微微鼓荡,形成一层极淡的、流动的靛蓝色光晕,如同深海隔绝了过强的阳光,将那股直接冲击灵魂的“存在感”稍稍过滤、缓冲。
她紧盯着光流中心,感受着那纯粹到极点、却又带着无上意志的力量本质,嘴角勾起一丝复杂又带着看透的了然:“……不止是圣光之神,您也亲自下场了?动静可真不小。这瓶小酒面子够大啊……还是说……”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人群中的魏岚。
艾莉诺在强光降临的刹那,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光的熔炉。无边无际的金白淹没了她的视野和感知,一种渺小如尘埃、直面造物主般的巨大压迫感让她几乎窒息。心脏狂跳,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在这无上威严中化作飞灰时,一股纯净的绿色暖流注入了她冰封的四肢百骸,瞬间驱散了所有恐惧和寒意。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和洁净,仿佛灵魂被彻底洗涤,过往的阴霾和审判官带来的沉重压力烟消云散。她大口喘息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而魏岚——
在那足以让凡人灵魂震颤、让半神级存在(如卡珊德拉)都需凝神应对的光之洪流爆发的瞬间,他只是微微抬了抬木质的眼皮。
那不是简单的光能聚合体。
那是无数细密到极致、跃动着的“符文”!每一个符文都由纯粹的信念、祈愿、对仁爱、悲悯、希望等一切美好品质的追求与向往所构成!它们交织、共鸣、流淌,形成了这看似无量的光之海洋。这光,是亿万信徒心念的聚合,是文明对“善”的集体渴望所诞生的至高意志的具现化!
魏岚觉得自己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伸手一抓——
他什么也没抓到。
那沛然莫御的光之洪流来得快,去得也快。
如同退潮般,那纯粹到极致的、灼烧灵魂般的“存在感”迅速收敛、消散。强光褪去,教堂内恢复了原有的光线层次——彩色琉璃窗再次映出斑斓,烛火摇曳,晨光温柔。仿佛刚才那撼动灵魂的一幕只是集体的幻觉。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幻觉。
圣坛之上,伊莎贝拉缓缓收回双手,指尖残余的圣光如同星屑般飘散。她纯白的圣袍恢复了平静,但那张温润平和的面容上,残留着深深的震撼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仿佛刚刚承载了一座山岳的重量。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圣坛中央的银盘上。
那瓶缠绕着常春藤的“晨曦微光”,此刻正静静躺在那里。瓶身不再是淡金色,而是变成了纯粹的、仿佛液态阳光凝聚而成的金色!柔和而温暖的光芒从瓶内由内而外地透射出来,在瓶身表面形成一层流动的、微小的神圣符文光影,如同活物般呼吸流转。整个酒瓶本身,已成为了一件散发着纯净圣光气息、令人心神宁静的圣物!
教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无数道目光,从最初的惊恐、震撼,慢慢转化为一种近乎狂热的敬畏和虔诚。人们呆呆地望着那瓶散发着神迹光辉的酒,又望向圣坛上仿佛被抽空了部分心力的活圣人,最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如同多米诺骨牌般,整个教堂内的人群,包括那些贵族、商人、铁匠、渔民、审判官……除了极少数人,全都深深低下了头,单膝跪地,右手抚胸,做出最虔诚的圣光礼。
“赞美圣光——!”
“至高无上的圣光之主啊!”
“神迹!这是真正的神迹!”
“圣光在上!感谢您的垂怜!”
低沉的、带着哽咽的祈祷声和赞美声如同潮水般在教堂内蔓延开来,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恩与目睹神迹的激动。
费奇审判官依旧坐在前排的位置,没有跪。他脸色苍白得如同教堂的大理石柱,嘴唇紧抿成一条刻板的直线,浅灰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那瓶散发着神圣光辉的酒,又扫过人群中微微喘息、脸上带着泪痕却眼神清澈如洗的艾莉诺。他袖口下,紧握的拳头指节捏得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身旁那个袖口渗血的年轻审判官,此刻更是面无血色,身体微微发抖,看向那瓶酒的眼神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和茫然。
卡珊德拉收起了周身的水汽屏障,海蓝色的眼眸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她看了一眼那瓶“神酒”,又看了看费奇那张死人脸,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无声地用口型对着审判官的方向比划:“脸疼吗?” 然后,她的目光再次精准地投向魏岚,带着探究和“这事儿没完”的笃定。
莫顿议员在廊柱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红宝石戒指,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帕特里克则是一脸凝重,低声在议员耳边说着什么。银行家胖子早已溜回了座位,额头全是冷汗。
伊莎贝拉环视着跪伏一片的信徒,感受着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源自神降的磅礴圣光余韵和信徒们纯粹的信仰之力。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依旧清晰地传遍教堂:
“圣光的恩泽,至高无上。祂的意志,即为指引。”
她指向那瓶光芒流转的酒。
“‘晨曦微光’,已得圣光之主亲自恩准,印刻圣徽,承载神恩。自今日起,它便是圣光秩序下,传递慰藉、播撒安宁的纯净器皿。凡饮此酒者,当怀敬畏之心,感受圣光之慈悯。
“仪式结束。愿圣光指引诸位前路。”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教堂内再次响起一片更加虔诚的“赞美圣光”之声。
仪式结束的钟声并未响起,但人群已开始自发地、带着敬畏和激动的心情,缓慢而有序地退场。没有人敢大声喧哗,许多人离开时依旧频频回头,望向圣坛上那瓶散发着温暖金辉的神酒,眼神炽热。贵族夫人们小声交流着,眼神中充满了渴望——若能购得一杯神赐之酒,该是何等荣耀?商人们则盘算着这神迹对港口贸易、尤其是对“常青之树”地位的影响,眼神闪烁不定。
费奇审判官几乎是第一个站起身的。他没有再看圣坛,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深墨绿色的审判官常服,转身,带着他那几位同样脸色难看的随从,步伐僵硬地、沉默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向教堂侧门。那个袖口渗血的年轻审判官在离开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艾莉诺,眼神复杂难明,随即被费奇冰冷的眼神逼得低下头,匆匆跟上。
卡珊德拉没有立刻离开。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费奇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瞥了一眼在信徒簇拥下、正温和回应着感激和赞美的伊莎贝拉,最后,她的目光再次锁定在正带着艾莉诺准备低调离开的魏岚身上。她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
格伦·铁锚挤开人群,大步走到魏岚和艾莉诺身边,铜铃大的眼睛瞪得溜圆,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了拍魏岚的肩膀:“魏老板!艾莉诺丫头!看到没?!神迹!圣光之主亲自给咱们的酒盖章了!哈哈!看那审判官的脸,比死了三天还难看!痛快!真他娘的痛快!”他嗓门洪亮,引得周围人侧目。
艾莉诺还有些恍惚,灵魂深处那被彻底洗涤的轻盈感和温暖感尚未完全消退,听到格伦的话,只是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格伦船长,声音小点。”魏岚平静地提醒了一句,木质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激动,仿佛刚才目睹神降的只是一场寻常的晨光,“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