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初,宫廷夜市已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圆形软榻中央的鸳鸯锅翻滚着诱人的红油,李阿福小吃摊前飘荡着炸豆腐和糖糕的浓郁香气,cos宫女们换上了新制作的《咒术回战》主题女仆装,正在表演区随着阮清月用古筝弹奏的、略带激昂的曲调,排练着简化版的“领域展开”动作,虽然稚嫩,却充满活力。软榻上,萧宝荣正窝在他的专属位置,一手抓着串着章鱼小丸子的竹签,一手对着刚送来的、做成五条悟眼罩形状的奶冻比划,和小桃争论是“无下限术式”更帅还是“十种影法术”更实用,笑声不断。连陈忠都乐呵呵地坐在他的“后勤总管专座”上,面前摆着陛下特许的炸豆腐,一边美滋滋地吃着,一边眼观六路,确保后勤顺畅。几名奉命前来呈送边境军报的武将也受邀入席,略显拘谨地坐在一旁,但很快被热闹的气氛感染,放松地举起了酒杯。
然而,在这片喧嚣欢乐的海洋边缘,壁画长廊投下的阴影里,苏婉清一袭素白宫装,静立如兰,眼神却锐利如冰刃,缓缓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身影。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袖口内侧那排冰凉坚硬的毒针插槽。太杂了,人太多了。宫人、宫女、侍卫、大臣、甚至还有几个临时抽调来帮忙的生面孔杂役……鱼龙混杂。欢声笑语掩盖了太多可能的不谐之音。她注意到一个端着酒壶的太监,脚步虚浮,眼神却不时飘向主软榻的方向,那不是日常伺候的熟面孔;还有一个在小吃摊附近徘徊的杂役,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手部皮肤过于细腻,不似干粗活的人。
“影子。”她声音极低,几乎融在夜市的嘈杂里。
影子如同从墙壁剥离的墨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阴影中。
“夜市人员驳杂,柳彦余孽或外部耳目,极易混入。陛下沉浸享乐,毫无防备之心。必须布防。”苏婉清的语气不带丝毫波澜,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需调一队暗卫,即刻潜入,化整为零,布控全场。陛下周身三尺,绝不可有未经确认之陌生人靠近。”
影子微微颔首,并无异议。苏婉清对陛下的守护之执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人手由你调配。需何种身份伪装?”
“八人足矣。要最顶尖的,擅潜行、精暗杀、懂急救,心细如发。”苏婉清快速说道,脑中已有了全盘计划,“两人扮作奉食宫女,混入表演队;两人扮作洒扫杂役,负责清理区域;两人扮作厨下帮工,协助李阿福;一人扮作寻常宫人,混迹观演人群;一人需懂些火药皮毛,扮作清月姑娘的烟花助手。全部需有‘暗夜蔷薇’标记,隐匿佩戴。”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八名气息近乎完全收敛的暗卫已悄无声息地集结在苏婉清面前。她如同最严苛的工匠,逐一检查他们的伪装。扮宫女的,发髻、衣饰甚至身上沾染的淡淡点心香气都与真正的cos宫女无异;扮杂役的,指甲缝里嵌着灰,扫帚柄上有磨损的痕迹;扮帮工的,围裙上带着油渍,手上沾着面粉。她亲手为他们整理衣领,确保那枚小小的、仅指甲盖大的银质蔷薇标记藏得妥帖,声音冰冷地下达指令:“隐匿为首要。非遇明确威胁,不得暴露。即便出手,亦需无声无息,清理痕迹,不可惊扰陛下雅兴。信号:左衣领。支援:叶哨。”
她展开一张手绘的夜市简图,指尖点过几个关键位置:“你二人,守软榻近处,阻一切可疑接近。你三人,监控小吃、表演区人群异动。你二人,盯住出入口与燃放区,防外鬼,查内奸。我自会巡弋全场,统筹策应。”
部署完毕,暗卫们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瞬间消失在喧闹的夜市中。那名扮作宫女的暗卫,端着盛满糖糕的托盘,笑吟吟地穿梭在宾客间,目光却始终锁定着陛下周围每一寸空间的风吹草动。当一位喝得面色微红的武将端着酒杯想凑近软榻向陛下敬酒时,她恰到好处地侧身一步,用托盘轻轻挡了一下,声音温和却坚定:“大人,陛下正观舞兴浓,您的心意奴婢代为转达可好?” 武将愣了一下,看看陛下确实正和小桃指着表演说笑,便也讪讪地退开了。
扮作杂役的暗卫,低着头,认真地清扫着本就不存在多少垃圾的地面,眼角余光却将每一个经过者的脚步、神态尽收眼底。扮作帮工的,在灶台后默默地添着柴,火光映照着他看似麻木实则警惕的脸。
苏婉清本人,则如同一抹游魂,沿着既定的路线缓缓巡弋。她步履轻盈,看似在欣赏表演,或是在寻找什么,但那双清冷的眸子,却像最精密的仪器,扫描着在场每一个人。她的目光突然定格在小吃区角落那两个穿着略显宽大杂役服、正假装擦拭桌面的男子身上。他们的动作生疏,手上没有常年劳作的茧子,眼神游离,不时交换着隐晦的眼色,方向始终不离软榻区。更重要的是,他们衣领处空空如也,没有内廷杂役必备的身份绣标。
柳彦的残党。苏婉清脑中瞬间闪过影卫之前提供的画像信息。果然贼心不死。
她不动声色地抬手,看似随意地拂过自己左耳的珍珠耳坠(这是给附近暗卫的信号)。立刻,附近那名扮作帮工和那名扮作杂役的暗卫,看似无意地调整了位置,缓缓向角落靠拢。苏婉清则莲步轻移,如同被旁边摊位新出笼的包子吸引,自然地绕到了那两人身后阴影处。指尖微动,两枚细如牛毛、淬了见血封喉麻痹剧毒的乌针已从指甲套内滑入指缝。
那两人正低头窃语:“……烟花之时,人群必乱,趁机动……”
话音未落,苏婉清动了!她的动作快得只剩一抹残影,指尖轻弹,两道几乎看不见的乌光闪过,精准地没入那两名假杂役的后颈。两人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惊恐,随即一声未出,便软软地向后倒去。
早已候在一旁的暗卫立刻上前,一人一个,恰到好处地“扶”住他们,脸上还带着关切的表情:“哎呀,两位这是怎么了?喝多了吗?快扶到旁边歇歇!” 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搀扶醉酒的同伴。他们半扶半架,迅速将失去意识的两人拖向壁画长廊另一端那个预先选定的、灯光昏暗的僻静角落。
苏婉清随后悄无声息地跟至。确认四周无人,她眼神冰寒,拔出藏在裙内暗袋中的狭短匕首,手法精准利落,瞬间结果了隐患。暗卫则迅速剥下他们的外衣,换上早已备好的普通粗布衣服,将尸体伪装成意外暴毙的流民,随即如同鬼魅般扛起尸体,消失在夜色中,准备运出宫外处理。整个过程,从发现到清理,不过短短十数息,干净利落,没有溅出一滴血,没有发出一丝异常声响,甚至旁边几步远的地方,还有宫人在说笑吃着糖葫芦,对此一无所知。
隐患清除,苏婉清面色如常,继续她的巡逻。她通过特定的眼神和微不可察的手势,向所有暗卫传递了“加强警戒”的指令。尤其是烟花燃放时段,她悄然移至软榻区后方的阴影中,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因烟花绽放而仰头惊叹的人群。暗卫们也随之调整位置,在陛下周围无形中构筑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烟花绚烂,照亮夜空,也映亮苏婉清冷静无波的侧脸。萧宝荣看得兴奋不已,拍手叫好,完全没察觉到片刻之前就在他享受快乐时,曾有何等的危险被悄然化解。烟花落尽,他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回头正好看到静立一旁的苏婉清,笑着招呼:“婉清!今晚的夜市真不错,安心!畅快!”
苏婉清微微躬身,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声音轻柔:“陛下开心便好。有臣在,必不让宵小扰了陛下雅兴。”
夜市散场,人群渐稀。苏婉清看着暗卫们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随着人流分批撤离,不留痕迹。她与影子在空旷下来的场地边缘汇合,低声交换了几句意见,确认再无异常。
回到自己那间陈设简洁、一尘不染的偏殿,苏婉清卸下宫装,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夜行衣。她坐在案前,就着烛光,在那本用特殊药水书写、只有特定方法才能显现字迹的《夜市暗卫部署细则》上,添上了今晚的行动记录与新的调整方案:“增出入口核验人手,严查身份牌。伪装修缮,于燃放区东侧增一暗哨点……”
合上细则,她吹熄烛火,融入满室黑暗之中。窗外,宫廷恢复了夜的宁静,唯有夜市残留的些许食物香气,提示着方才的喧闹。而在这宁静之下,一张无形的、由忠诚与狠厉编织的守护之网,已然织就,并将夜夜如此,无声地笼罩着陛下所珍视的这片“快乐结界”。任何企图破坏这份快乐的阴影,都将在触及核心之前,被她毫不犹豫地彻底抹去。